张太医将单子开出来之后,姬长歌也并不急着熬药,这件事须得做得隐秘,恰逢近几日里来凤的君主正要来此洽谈合作一事,御药房那处白日里正是忙碌之际,若是在那时熬好的话,想来,做得会更隐秘一些,也不会被沈黎晓得。
屏退张太医之后,姬长歌便将这单子递给弄月,道:“明日里,你该晓得,怎样将此物给做好。”
“是,陛下。”弄月将那纸张揣进了兜里,道:“天色已晚,娘娘且先休息,奴婢先行告退了。”
姬长歌淡淡地应了声,随后,弄月便退下了。
寡人寡人,她倒是应了孤独一人。
长夜漫漫,一夜未宿。
直到女官在外为她通报上朝时间,她才慵懒起身,被伺候了梳洗,去往朝堂。
朝堂之上,百官早已到齐,行列规矩,其中文臣武将两列之首位的,便是沈黎了,他一人着红衣官袍,玉冠束发,与其他青衣乌纱帽的百官形容相差许多。
姬长歌大致扫了一眼,便拖着长长的龙袍走向了御座,高至颈脖的领口将肌肤上的痕迹遮的严实,冠冕前垂下的玉藻将她的面目也遮的模糊。
甫一就座,大臣便开始上奏,毕竟汜叶一向民风开放,礼节上面,倒是没有那许多麻烦。
“陛下,近闻来凤国将要派来一名使者洽谈与我国合作一事?臣以为我国务必把握这一机会,来凤为大国,老臣以为汜叶可因此减免战祸。”那臣子正是姬家将军,姬家尚武,自然对战乱一事较为敏感。
“陛下,臣以为此次来凤使者前来,居心叵测,为免合作是明,暗度陈仓,我朝近日以来根基尚不稳,定然要早做准备!”发言的是沈家老人,沈家尚文,故而着重谋。
汜叶本在三国夹缝中而生存,物资并不算有多充足,但现今军事日渐强盛,况地理位置特殊,然来凤一国滨海十分富裕,三大国之一,此次合作当算有利可图。。
姬长歌并未答复两家,反而施施然朝着沈黎望去,道:“沈爱卿有何见解?”
沈黎握文臣武将权利之最,他要是想怎么做,事态也就往这个方向发展了。
未曾想,沈黎竟然回避道:“臣愚钝,此时未曾想出好法子。然而城门守卫处报上消息,道是使者已然进城了,想来今日里王宫得安排。”
姬长歌不以为然,沈黎这厮还是头一次没替她做决策,或许是昨日里她没顺了他的心思,索性将这劳什子事抛给那群叽叽喳喳的大臣们讨论去了,她便松了担子,等到下结论时,早早丢下自己心中早就断下的决定:“既然使者将至,便在今晚为使者接风设宴吧,今日早朝若无多言,便退朝罢。”
那些人又参了些整治贪污腐败的折子,边地民生之类的问题,姬长歌一一给了些建设性的意见,便打发他们退朝了,沈黎也随着那些人离开了。
姬长歌虽有些奇怪,但也没功夫去照顾他的情绪,他家中的尚书千金想必是极为愿意的。
“你去给我查查沈黎最近都在谋划些什么,朕最近见他好似换了个人般,免不得又在策划些劳什子事。”
“是,宫中培养的那批陛下的暗卫,第一批已然出谷了,奴婢以为,可以带一人前来为陛下护驾。”
“便照你说的这般做吧。”姬长歌说完之后便径自离开了,每次上完朝都觉得这帮老家伙实在麻烦,虽说沈家早被沈黎给全部整治了一番,姬家也因为她的上位消停了许多,不曾想,甫一上朝,两家还是这般吵闹争执居多,实在闹心。
姬长歌往日里上完朝,通常还是要去御书房里批折子的,若不如此,那帮子言官又得在她耳边念叨,何况,她肩上既然担了这个担子,便免不得要去承担这个责任。
她踏进御书房的时候,便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沈黎,还是那身红衣官袍,想是还未曾回府,便早早地来了这里。
姬长歌巧笑一声,道:“丞相大人今日里还真是有闲心,身负丞相文职,手握将军兵权,竟还有这个闲心来朕的御书房。”
说着,便坐在平日里自己批折子那位子,宽大的袖袍一捋,便沾了墨水开始批奏章。
姬长歌这种不理会他的冷淡样子,他已是见惯了,故而沈黎也不恼,反而也挽起了袖子,兑了清水,给她磨墨。
姬长歌有些诧异,今日里的沈黎似乎有些不一样,突然变得这么温柔实在让她有些不舒服,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虽说她也不觉着则自己还有什么能让沈黎看得上眼的。
“你今日来我御书房是有何事?”姬长歌还是打破了这个安静的氛围。
“无事便不能来找你么?我只是在外征战一月有余,免不得有些想你了。”沈黎研墨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挑眉道。
“家中夫人不见你想念,倒是记着我这有名无实的君王了,沈黎,编谎话也要说个像点的。”姬长歌不以为然。
她可不相信沈黎对她有多情根深种,自打他不管她进宫,娶了尚书家的女儿后,她便就此歇了心思。
沈黎嘴角微勾,但不见喜色,冷冷道:“既然陛下觉着臣是出于目的而来,那臣就想让陛下答应臣一件事。”
姬长歌点了头,仍旧如常翻开下一本奏折,开始批奏,本就如她所料,在意料之中,但听到沈黎这个说法,还是免不得有些心痛。
默了一瞬,姬长歌回道:“爱卿希望朕答应你什么事?”
沈黎突然停下研墨的手,上前夺过她正在批奏的毛笔,搁在一边,双手掣肘在案桌上,给了她一个极为绵长的吻。
姬长歌有些怔愣,一瞬间僵硬。
沈黎看她没有同她针锋相对的这一瞬,轻笑了一下,道:“陛下,这是臣要的战捷归来的奖赏,陛下还未曾给臣,臣只好亲自来取了。”
然而,姬长歌仅仅怔愣了那一瞬,随后面色如常冷漠,继续拿过奏章,开始批奏,道:“沈黎,你有些放肆了,是哪位圣贤的道理,可以使你对君主如此不敬?”
沈黎有一瞬的面色不喜,随后又恢复常态,道:“陛下真是无情,竟在利用完臣登上皇位后,就打算过河拆桥。”
姬长歌大笑,猛地一个起身,嘲讽道:“沈黎,是你自己将我捧上去的,两厢情愿,不是么?”
她这一笑,便记起了沈黎从前所做的一切,大声道:“是谁不管我进宫?是谁在那日迎娶尚书千金,追名逐利?”
她一边这样说,一边逼上沈黎,沈黎尽量避让,但姬长歌这一瞬似乎积压许久的情绪爆发了一般,不管不顾,推搡着他,沈黎很快便退到了桌边。
姬长歌指责数落着心中所有不满,刚说到‘阿香’二字之后,那只批奏折的毛笔恰好从桌案上落在她脚边,玉石的笔杆,姬长歌便一脚踩滑在上面,未等沈黎去扶她,她便摔在了地上。
姬长歌吃痛,但裙上竟然逐渐染红,直直红到了裙角,她闭眼,估计这孩子也是瞒不得沈黎了。
沈黎赶忙上去扶她,姬长歌莫非这是有孩子了!但她却没碰过除他以外的男人,看这身形,按照时间算,这应是在他出征前夕怀上的!
将姬长歌带到永宁宫后,太医便前来诊治了。
“怎样?”太医甫一出来,沈黎就急急问道,当初在战场上以少胜多厮杀时,都不曾有现在这般心中忐忑。
“陛下凤体安康,胎儿暂时也还安全,只是适才大伤元气,日后须得多补补。”这太医也是个聪明人,民间都传说女帝陛下同大将军有染,现下看来也是真的了,不过,这什么话不该说,他还是有分寸的。
“适才陛下流血较多,太医可是诊好了?”沈黎追问。
“只是陛下的衣服浸透很快,看起来有些可怖,但陛下有孕方才一月有余,故而并不会出现太大危险。”太医诚恳回答。
“开些单子吧,此事不得向任何人提起。”
“是。大人。”话毕,那太医便退下了。
沈黎这便进了屋里,此时的姬长歌许是在他面前闹腾的累了,又折腾了这许久,竟然沉沉睡去了。脸颊上还残留着泪痕的印记,沈黎取了旁边盆里的帕子,拧了一下,将她脸上那些印子给轻轻地擦掉了。
姬长歌似乎是在做梦,口中喃喃,依稀是个‘辞’,他近了身听,确是幼年时姬长歌唤他的名讳——青辞。
但只一瞬,姬长歌突然念叨了一句‘凌云’,后猛地惊醒,而听到‘凌云’二字的沈黎则是面色一变,祁凌云这厮,当初嫁祸他让姬长歌以为他的死是由于自己弑君,如今,姬长歌竟还未曾忘记他,但现下他还是不想姬长歌争执。
逼着姬长歌喝了药后,毕竟外臣不得久留宫中,待她熟睡后,沈黎方才离开。
甫一下马车,将军府的大门口便有一人亭亭而立,竟是他那位挂名夫人,宁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