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林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
然而,贺归己竟然也成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哪怕已经五十多岁,从前那样飒爽的英姿,还是已然挺拔着。
夏天,太阳高照。
他安安静静的躺在木藤摇椅上,慢慢摇着,手里的蒲扇轻轻扇着。
归寻杂货铺不像往日那样人来人往了,甚至一天也就两三个人进来看看。
这门口遍地荷花啊,贺归己安安静静地看了二十多年。这里的湖已经不让旅客下船游玩了,被有关部门锁了上去。
想想往常,贺归己死活不听。非说要带着陈安林上船看荷花去。他说他答应过安林,每年夏天荷花开的旺盛的时候,都要带着他的安林去看看。
因此,私自上了船。还被人家给抓了起来,交了罚款后,才被释放。
“老伴啊,你看看今年这荷花,开的好啊。看看这整片湖,都是娇艳的花儿,真美。你要是没走该多好。趴在我身上,陪我一起看。”贺归己看着自己那松弛满是褶皱的手指上,戴着的那枚黑色骨灰做的戒指。
他又害怕安林瞧不见,特意伸长了胳膊,想让安林仔细悄悄。
“爸,您干什么呢?”
已经二十多岁的糖糖,变成了一个妙龄少女。看见贺归己躺在门口,便开口笑着问了一句。
贺归己清了清嗓子,笑着:“这不是荷花开了吗,想让你妈看看。”
“我妈真能看到吗?”
“能,你妈说他能看到,那就一定能看到。”贺归己轻轻用手指触碰着那枚戒指。
他很珍惜,二十多年了,这枚戒指还是如同新的一样。
“我都快忘了妈的样子了。”糖糖蹲在地上,两手撑着下巴,叹了一口气。又说:“爸,你能再给我讲讲你和我妈的故事吗?”
“小丫头,你都听我讲了这么多遍了,还不腻啊?”贺归己看着蹲在自己旁边的小女儿,慈祥的用双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妈他啊,笑起来可好看。只是他并喜欢笑,还是个爱哭鬼呢。你爸我这么帅,追了他三年多才弄到手的……”
他又讲了一大堆,但他从来没有在糖糖面前提起过陈安林曾经有一个男人,他叫王心泽。
下午,贺归己拎着菜篮子去超市里面买菜。
出来后,在等红灯。茫茫然间,无意转身看到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
戴着个黑框眼镜,那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眼睛。瘦小的身躯,低下头玩着手机。
就在这一瞬,贺归己手猛的一送,手里拎的才全都撒在了路边。
他确定,那个人是安林!
他是安林!
贺归己顾不得什么红灯绿灯,立马横冲了过去。他不要命了一样拉住了那个男孩的胳膊,气喘吁吁。
那男孩吓了一跳,惊讶的看着他。又腼腆的,迅速红着脸低下头。
甚至都没敢问他一句:你要干嘛?
跟安林的性子真像…
长得像、身材像、性子像,哪哪都像!
真是他吗?
可是这不是安林,他的安林已经不在了。他亲眼看着安林倒在自己怀里,咽了气、亲手送安林去的火化场、又亲自参加了安林的葬礼。
贺归己反应了过来,渐渐松开了男孩的胳膊。他像一个长辈一样,嘱咐那个孩子:“年轻人,走路不要玩手机,更何况是在大马路上,危险。”
“啊?是…是…”腼腆的大男孩立即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戴着黑色鸭舌帽,急急慌慌跑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愈走愈远,直到看不见。
贺归己又走了回去,拿起袋子来。蹲在路边,苍老的手,捡着地上刚刚丢掉的蔬菜。
眼泪不自禁的掉着,嘴里默念了一句话:“我想要的东西很简单,时光还在,你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