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僵硬地伏在池边平石上,一连说着要走,狼叔却早已料到会是这样,巴不得就这么戏弄他似得便把他往水池中央推,透明水晶营造的无边界连通云色仿佛瀑布的尽头就要落下去似得。
黄泉大叫着不敢,使劲儿的拽着狼叔的胳膊撒不开手,连叫了多声救命,折腾了有小半时,黄泉总算平静了一会儿,眼角还抹着一两滴害臊的眼泪,嘟囔着恐怖的水池:“这谁想出来的,吓都吓死了!”
在水池你耗费了精力,黄泉稍微放松了些躺在池边台阶上,竟真的缓缓睡松了,模糊觉得眼皮底下一阵阴晴浮动,再睁开眼时天色已笼黑幕。
黄泉哈欠一声道:“狼叔,怎么这么晚了你也不提醒我!”
夜风冷吹,只席卷了黄泉一个人的声音,冷清的月池被月光照射铺洒成半月,黄泉这才意识到水池里只有他一人而已,“狼叔!”
黄泉大声喊了,依旧没人回应,嘀咕埋怨:“什么人啊,自己走了也不喊我!”
擦干了身子,往回去的路上走,旋梯落下通路的门却紧紧地锁着,黄泉敲了几下,门纹丝不动,这门是两边石壁堆垒的,石门光滑无处攀岩唯有开锁才能出入,黄泉一时慌了,使劲儿又敲打了几下,并大叫道:“有没有人啊,快开门!”
黄泉以为是狼叔在作弄他,气愤地喊着:“狼叔,你在不在啊,快开门,别闹了!”
然而四周除了山上的凉风呼啸再无回应,黄泉记得从他们住的悬阁上是能看见月池的,便又回到月池,小心翼翼地划到靠外池边,向着悬阁的方向挥手大喊希望可以引起注意。
悬阁外延伸的木棚厅内,狼叔与诸星宇正安逸用餐,诸星宇夹吃了一口竹笙,稍微看着月池处不停挥手的黄泉,问道:“没问题吧,会不会有危险啊!”
狼叔背对着月池一点儿也不在意地说:“吃你的饭,能有什么危险,这是唯一能让他明白自己是什么的办法!”
月池内,黄泉呼叫了很久都没有回应,他只隐约看见悬阁有灯光和几个人影,喊累了便休息一会儿,心里却有些害怕了,山高风冷,他若不在稍有温度的月池中带着根本受不了山上的冷风。
但也不可能就这样一直泡着,不知所措中,突然听见一声尖锐的嘶鸣,寻着声音看去,竟然是一只比人还大数倍的大鸟,翼展金边,轻轻扇动便有怒风击起月池翻滚。
黄泉不敢置信,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当真是这样的一只大鸟在自己眼前,黄泉游动到池边不停向悬阁挥手:“狼叔,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悬阁边缘木棚厅内,狼叔与诸星宇已用完了晚餐,李晟过来收拾干净,不放心地望向月池方向问道:“两位先生,少爷不会有危险吧!”
狼叔打发了说:“有我呢,没事儿的,你去休息吧!”
狼叔此举是利用不可思议绝境令黄泉察觉自身的异常,不可思议的大鸟,高山决绝处,大鸟当然不会真的伤害黄泉,只是为了激发黄泉的危机意识,因而察觉自身的神子非凡。
王家北楼这时,罗敷听从老太太吩咐做了许多年前筹备,劳累了数日总觉得疲乏,王悦喊了家里医生来看,来的人并不是门雀,而是门雀的徒弟闻彦,王悦颇有微词道:“怎么是你来!”
闻彦边替罗敷检查脉象边回说道:“狼先生带回些东西需要门老师研究,这会儿她还在忙,所以派了我来!”
罗敷不适已有一段时间了,每次来的都是闻彦,闻彦终究不及门医生,接连开了几幅药下去都没有效用,王悦不想再拖延着,一定要闻彦去让门医生来。
门医生放下手上的研究来给罗敷看了,罗敷一副抱歉的说道:“门医生这么忙还麻烦您,其实我也没什么大碍的,王悦非要喊您来!”
罗敷会心一笑:“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都是我份内的事情!”
门雀略略检查了一番,面露奇怪,问了闻彦说:“你这几天给夫人吃的什么药!”
闻彦回道:“夫人身体无碍,是心气郁结而已,所以开的大枣汤!”
门雀检测的脉象也是如此,饮用大枣汤应该是可以缓解的,可是罗敷的病情却没有好转,不得不令人作疑,罗敷却说道:“伊美的母亲过世,我这些天是挺闷闷的,他们家关系和我一直很好,我却什么忙也没帮上!”
王悦体谅安慰道:“这怎么能怪你呢,你就是太认真了,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
罗敷哀叹道:“我还好,也是担心黄泉,以前我们附近有谁家认识的人过世了,他就夜不能寐的,总做噩梦,其实母亲不让他去参加伊美母亲的追悼会我还挺高兴的,就怕他经历了又要不安生好久!”
门雀忽的有所察觉,坐在罗敷身边问道:“曾经的旧邻居过世,黄泉都会不安宁吗?”
罗敷仔细想了想回道:“还真是的,孩子可能敏感些,而且都是和他熟悉的人,过世了难免更难过一些!”
门雀又问:“都是些什么人过世了!”
罗敷细算了一下说:“我们是老旧小区,住的也都是老街坊,你这么一问我才想起来,前前后后走了不少人呢,老李家的一对爷爷奶奶前后脚走的,李爷爷是得了绝症,最后也没受什么苦在家里躺着第二天一早人就没了,李家奶奶心里记挂也跟着去了,后楼张家的一个奶奶单身过了几十年,有时候我工作忙就让她帮忙照顾黄泉,后来因为糖尿病的并发症死的,黄泉哭了好几天呢,几个晚上都睡不好,说是会梦见张奶奶,还有丁家的小儿子出了车祸……”
罗敷总总说了一些,门雀大概知道了,吩咐闻彦去熬好了大枣汤送来,便与王悦去了老太太房里,王悦觉得蹊跷便问道:“门雀,你刚才问罗敷那些是什么原因。”
罗敷看了老太太说道:“我大概知道黄泉的神职是什么呢!”
月池处,大鸟闪着凶光紧盯黄泉,时而俯身盘旋故意卷起水池波动,黄泉无力抵抗,跑向石门处拼命捶打可都无法,实在无奈,黄泉也不知哪里生的胆气,竟打算徒手攀爬石门。
然而石门表面光滑没有可立足之地,唯有两边开凿的深浅通路尚且可用,黄泉未裹寸缕,坚硬的石头生生扎着肉里,他却忍着死咬牙关向上攀爬。
狼叔惊起观望道:“这小子还挺果敢,我以为就是个软脾气的小鬼呢!”
诸星宇却很担心:“差不多行了吧,他万一摔下去怎么办!”
却说着,黄泉已经攀爬路径转移到了山壁正侧,头上就是分流的瀑布,黄泉突然慌了,发现自己竟然爬到这么高的地方,不仅哭叫救命,手上也顿时没了气力,只勉强攀着,如此既上不去也下不来,进退两难。
大鸟展翅翻动狂风席卷山壁,黄泉终于不能支撑,一手松开,只另一只手握着一点儿凹进去的缝隙,大鸟看准了黄泉的位置,飞腾而下却未真的做出攻击,而是涌动风压,强烈的风压袭身,黄泉终于支撑不住双手松了顺着瀑布落下。
诸星宇大喊不好,打算踏着悬阁栏杆一跃而起,却被狼叔阻拦,诸星宇回声责备道:“别拦着我,他要掉下去了!”
狼叔却点了点头让他再看,只见垂落的黄泉映照在山壁的影子突然活了起来,影子的手中突张这一把崎岖的镰刃,镰刃从影子中破出打在山壁,在山壁上留下一道垂直的划痕,并因此减缓了黄泉下坠的速度,让他轻缓的落入镜湖。
狼叔这才与诸星宇从悬阁飞落而下,空站在镜湖上,狼叔的手臂里伸出黑色的锁链落入镜湖,将沉入湖中的黄泉打捞上来,诸星宇与狼叔面面而视,对于刚才发生的情况自有明白。
他的神职究竟是……
门雀与老太太说起自己的猜想:“罗敷说,每每有他们周边亲邻过世,黄泉便夜不能寐甚至梦中不安,若我所料不错,或许那些人的死,会和黄泉有关!”
老太太问道:“此话怎说!”
“罗敷所说的那些,都是大多是病入膏肓年迈等死的老人,也有事故伤重死的,这些人的死或许都是因为黄泉!我不是死神,也没有死神名册,具体的也不能明确,或许等狼先生来了就能清楚!”
狼叔本只是打算稍微启蒙黄泉的神知,却不想测验到了黄泉的神职,让李晟照顾着昏睡的黄泉便往北楼赶去,正迎上要去找他的王悦,狼叔匆匆走到老太太面前说:“母亲,我知道黄泉的神职是什么了!”
老太太急问:“是什么?”
门雀与狼叔异口同声道:“死神!”
狼叔诧异问道:“门雀怎么会知道!”
门雀回说:“我只是猜测,没想到的确如此!我听罗敷说了些事情,发现黄泉身边总有蹊跷死亡的,你拿死神名册看一看,或许更能验证!”
狼叔取出死神名册,寻着罗敷给的名字查验了一遍,果然这些人的死是有问题的,姓李的爷爷虽是绝症,可并非那时就该死的,至于他的老伴儿更有的活,张家奶奶一直用要维持她的糖尿病,饮食也一直注意,这样保持着明明很健康,至于丁家出车祸的小儿子,虽然伤重却未到不治的地步。
“那他们的死!”老太太犹豫道。
狼叔肯定回答:“是黄泉的神性干扰了死神名册的判断,死神名册会根据个体状况自动判定死亡,但是死神强制干预的权限是超越死神名册的,黄泉还没有完全觉醒,他没有死神名册,却干扰到了我的死神名册,也许古溪市这段时间的无故失踪死亡也和他有关!”
罗敷验证了自己的猜想说:“他一定是觉得李姓爷爷绝症之末生不如死,心里暗自觉得不如死了痛快,还有因为丈夫过世悲痛不已的奶奶,常年靠药物维持生活无趣的单身奶奶,以及车祸伤重痛苦不堪的那个孩子,他隐性的死神能力左右了你的死神名册,让这些本不该立刻死去的人都死了!”
老太太郑重对狼叔说:“狼哥儿,如果这些人的死真的是因为黄泉,他也是无心之过,你不会迁就与他吧!”
狼叔仔细想过回道:“未经正名的死神若行使死神之职,我是有权利处罚他降格入混沌的极乐境地的,可是黄泉并非自己意愿,这也算是我们的过错,让神子流落在普通人间,但是现在看来,必须要让黄泉明白自己的身份了,否则他稍微心动,就会干扰到正常的死亡秩序。”
罗敷听了这些,忽然多了一个想法:“老太太,你们有人知道,黄泉之前的那个父亲是怎么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