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遥没再说话,他呆望了冰倩一眼,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端起菜盘,颤巍巍地有些吃力。冰倩有些不忍心,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帮忙,萧月已从旁边把菜盘接了过来,说:“还是我来。做徒弟的嘛,给师傅打下手理所当然。”
冰倩和智遥全愣了,萧月点开手机,一脸认真地说:“没骗你,我真的是你徒弟,不信你看——”
手机中是一连串的美食制作视频,虽然主播的厨师一直没露正脸,但从背影上看显然就是智遥。背景也正是楚家的厨房,就连酱油瓶醋瓶都能一一对上号。
“半年了,我一直在偷师学艺,今天终于见到师傅的本尊了。”萧月满怀意外之喜地笑道。
智遥也“哈”地一声笑了出来,这是冰倩第一次见到智遥笑,发现他笑起来还是很阳光。可惜这笑容仅仅停留了几秒钟,智遥的面孔又恢复了惯有的沉郁。
片刻工夫,麻婆豆腐、地三鲜和熘肝尖都出了锅。女警和苏莹莹早已饿坏了,在餐厅大口吃起来。苏莹莹不停地吧唧着嘴唇,发出很响的咀嚼声,似乎那样会吃得更香,又不时地拿起可乐瓶猛灌一通,偶尔偷眼瞄向客厅,狠狠地盯住冰倩。冰倩嗅到菜肴的香味,也觉得有些馋了,但想到自己刚说过“不吃”,又不想和苏莹莹坐一桌,便索性掉过脸去,对苏莹莹看都不看。
在客厅中,苏梅仍旧对着叶文秋说一阵,哭一阵——自己初中毕业就打工供养弟弟,因为父母收了彩礼嫁给只见过三次面的丈夫,婚后生了女儿受婆婆冷脸,丈夫又有了外遇,离婚之后四处打工,五年前口挪肚俭地开了一家便利店,原以为日子能好过了,可是没想到女儿不是逃学就是离家出走……仿佛一个怨妇必备的经历,她都完完全全地体验了一回。
叶文秋劝慰了许久,苏梅好不容易收住了眼泪。叶文秋为她端来饭菜,她勉强只吃了小半碗就放下了筷子。
等到苏莹莹吃饱之后,苏梅在出警回执单上签了字,准备带苏莹莹回家。
“智远,咱们约好了,过两天我还到你家来玩。”苏莹莹在出门之前,缠着智远恳求。
“行啊,只要你离家之前跟你妈打好招呼,免得我再去抓你。”智远这会儿脾气特别好。
智遥又悄悄地回到他的房间,他不喜欢留在有人的地方,尤其不愿意让陌生人注意到自己。冰倩几次向房间内窥探,每次都发现智遥正在注视着她,可是当两人的眼神接触时,智遥又会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向一旁。
傍晚枫州师大
冰倩、萧月与叶文秋又一次来到昨晚的咖啡馆,冰倩满心都是自责,感觉第一天就没把事情做好。
“我……对智遥发脾气了,没忍住……”
“我倒觉得你开局做得不错,让他知道不是每个人都会宠着他、惯着他。在智遥面前用不着演戏,该笑就笑,该骂就骂。我也看出来了,你不是好脾气的女孩。对智遥就拿出你的本色来,这样他才会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你没特别关照他。”萧月说。
“可惜,今天要是能让智遥出门就更好了。”叶文秋心意未足地说,“智遥其实很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这次他第一个破译了屏蔽,对他来说是很了不起的成就。如果你和松涛把他从椅子上拽起来,估计他会亲自去寻找苏莹莹。”
“我不敢……”几乎一整天,冰倩的心弦都绷得紧紧的,现在仍旧心有余悸。
“也怪我心急。慢慢等时机吧,我今天已经有个预感,智遥会听你的话。或许这是天意,你能拯救他。”叶文秋满怀希望地注视着冰倩。
这时,窗外渐渐被夜幕笼罩,景物变得模糊不清。叶文秋的话,让冰倩感觉全身沉甸甸的,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肩膀,不知自己能不能承担起这份托付。面前的咖啡杯忽然泛起一股热气,透过氤氲的水雾,冰倩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智遥冷郁的双眸。
9月14日
上午楚智遥家
都说天随人愿,叶文秋期待的“时机”,竟然在第二天就出现了。
这天一早,松涛就带着冰倩来到楚家。刚进门,冰倩就看到智遥满面怒色,像困兽一样从客厅踱到自己房间,又从房间踱到客厅,拐杖不住地在地上“笃笃笃”地敲响。
“谁惹你了?”松涛不解地问。
“自己看!”智遥指了指屏幕。
松涛和冰倩凑过去,发现是丹枫阁论坛的一条召集帖——
“……区区一名日籍副总裁,他为何有如此之大的胆量?在前天,他肆意殴打、欺凌中国的员工;而在昨天,他又公然藐视中国的法律,在等候传唤期间逃回日本!这一切竟然都是发生在中国的土地上,而且恰恰发生在我们枫州!是可忍,孰不可忍!有血性的枫州汉子,有良知的丹枫阁网友,大家一起站出来,到山考公司总部门前去振臂一呼……”
松涛和冰倩顿时明白了。最近两天,这条爆炸性新闻震引起整个枫州的震撼。
山考公司是一家生产运动器材的日资企业,就在前天中午,一名中国女保洁正在公司总部大楼擦地板,喝得醉醺醺的副总裁藤村良夫从旁边路过,由于醉得脚下踉跄,险些摔倒。他立刻勃然大怒,大声训斥女保洁在地上洒的水太多。胆战心惊的女保洁吓得连连后退,藤村竟追赶着继续辱骂,不料一脚踢在水桶上,被重重地绊倒在地,一桶污水淋得满身湿透,如同刚从猪圈里爬出来。藤村恼羞成怒,站起来之后对着女保洁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女保洁当场受伤倒地,被送进医院。
更加可恨的是,派出所告诫藤村必须留在枫州,随时听候传唤,没想到藤村竟然在昨天逃回日本。这一下,把全枫州的百姓都给激怒了。丹枫阁论坛一面给受伤的女保洁筹集了一万多元捐款,一面号召网友今天到山考公司总部去示威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