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在安徽大山深处的一个村庄里,我出生了。
但是,我却是不被祝福的。因为……我是一个私生女。
我出生在九月十九。她们都说是观音出家的日子,恰巧我的额头正中有一个红点。不说多大,但也绝不会让人忽视。只因它妖异而鲜红,像是谁的血滴在我的额头,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我的出生带来了死亡。我的爷爷被父亲气死了,因为爷爷的死亡,夫妻恩爱的奶奶也在不久的一段时间之后去世了。
爷爷生气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我的母亲是小三,在那个年代这件事让爷爷觉得丢尽了脸。他不允许父亲离婚娶我的母亲。我不知道母亲有没有错,但我有错么?
父亲是村庄里力气最大最能干的一个汉子。他很能吃苦,他靠自己的力气养活了一大家子的人。大妈——我哥哥姐姐的母亲、大姑、小姑、老爷、爷爷、奶奶!你可能会好奇为什么我没有提到我的亲生母亲,呵~因为她生下我就抛弃了我。可我从没有想到,我的父亲也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抛弃了我。
我的大妈是一个朴实的农村妇女。她很能干,可以把一大家子都照顾的很好。下地插秧、做饭洗衣,样样精通。可是又有什么用呢?父亲不还是找了我的母亲并且有了我?
我觉得大妈是个可悲的女人。我觉得我的母亲不该插足别人的婚姻。可是父亲就没有错么?
我母亲不会做饭,不会干农活,可是她在城里面呆过会打扮。她的嘴很甜,她可以把一大家子都哄得高高兴兴的。不像大妈嘴笨且又脏话连篇,方圆十里也是没人敢和大妈争吵一句的。我看得出来父亲很爱母亲。
终于,大妈生气了,不顾及自己和父亲多年来的夫妻感情和他们共同孕育的两个孩子把父亲送进了监狱。她去举报了父亲。父亲被抓起来了,在大年三十这一天。
这件事也成为了一个导火索。在大年三十这一天父亲进了看守所被拘留半个月,这让爱面子的爷爷直接气的病逝了。我的出生还交了两万元的罚款。两万啊,哪怕是在2021年的今天依然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抓起来的原因也可笑,居然是因为超生。在以前那个年代,还不允许生三个孩子。但是却也避过了最艰难的时候,这个时候已经允许生育两个孩子了。我的哥哥比我大九岁,姐姐比我大五岁。我是第三个孩子,就是最多余的那一个。所以我注定是个抬不起头的孩子。
母亲跑了。他们都说是母亲忍受不了父亲的贫穷和别的男人跑了,留下了我这个嗷嗷待哺正在喝奶的孩子。我不知道是真的假的。但未来的几年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可能我真的是观音身边的童子下凡渡劫来了吧,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其实大妈对我挺好的,她好歹也养了我三年直到我断奶。是大妈每天冲奶粉将我养活的。我的尿片都是大妈给我换的。
有一天姐姐抱着我在院子里哄我睡觉。大妈在大盆边上拿个小板凳坐着洗衣服,时不时还看我一眼。她仿佛并不放心我这尚且年幼的姐姐抱着我。大妈麻溜的洗着衣服,棒槌时不时锤两下,另一只手又跟随着节奏把衣服不停地叠在一起继续锤,很是干练。
远处传来脚步声,是父亲回来了。大妈立马冲姐姐怒吼道:“给我把这小孩丢地上,别在这里看着碍我眼。”
姐姐惶恐的看着大妈,不知所措,她不知道本来安静的大妈怎么会突然生起气来。尤其是在听清楚大妈说了什么之后就更加的踌躇不安。把这么小的我丢在地上不死也会半残吧?
大妈见姐姐没有动静,双眼一瞪,就准备张口破骂。姐姐一慌却也不可能真的把我丢在地上,两手一甩把我撂在了发黄却尚且柔软的沙发上。双手一纠,站在大妈面前。忐忑不安的低着头不敢看大妈的眼睛,害怕因没有听大妈的话而挨骂。可是低着头的她也错过了大妈轻松一口气的表情。
“你干嘛!她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原来这么残忍?你就这么教坏二宝的吗?!”父亲远远的就着急忙慌怒吼着冲进了院子。离我还有三米就伸着手想要把我从破旧的沙发上抱起来。疾步走来把我轻轻拢在怀里。“小宝乖~小宝乖~不怕哦`不怕哈~”父亲满脸温柔,连声音都柔了几分。和刚才的声如洪钟的嗓音截然不同。
姐姐无措的站在一边,她被父亲吓到了。父亲是一个幽默的人,但是却又严肃,仿佛是一个矛盾体的结合。因为他是兄弟姐妹里的老大!他有自己的威严,但是却也从来没有这么慌张生气过。
父亲把我放回了房间的大床上,又回到院儿里牵起二宝的手带她到了我的面前。
“二宝,你在屋里陪着妹妹好不好,爸爸到时候回来给你带小糖吃啊。”父亲温声地对二宝说。
姐姐嗫嚅地点着头,想说话却被大妈和父亲接二连三的怒吼吓得还有点回不过神儿,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父亲满意的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出了门还不忘把门给牢牢关上。
我知道,院子里马上就会爆发争吵。父亲生气大妈不顾情分让他进了局子被拘留了半个月,也把爷爷的死都怪在了大妈的身上。大妈生气父亲的出轨和把小三带回家的荒唐行为。其实我知道,他们也知道,就算母亲已经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们也走不远了。
因为破镜就算重圆却也是有裂痕的,这是无法修复的。
果然,下一秒院子里就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就算隔着门依然听得清清楚楚。我看到姐姐强忍着泪水脱了鞋爬到床上抱着我,听着院子里的争吵声,姐姐不敢哭出声,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是却又不明白,小小的身子一抽一抽的。我很难过。这只是一个瘦弱的小孩子而已,姐姐真的太懂事了。
没一会儿,院子里渐渐安静。“离婚!我女儿跟我,我一刻都不想和你过下去了!”大妈强忍着在眼眶打转的泪水。父亲沉默了一阵子点头道:“好,明天就去办证,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下辈子我给你赔罪!”说完,父亲转身走出了院子,走了两步却又停下低声说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小孩毕竟是无辜的,你照顾好点儿。”说完不等大妈出声就快去走出了院子,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直到第二天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家,浑身脏兮兮的,衣服上到处都是破洞还有着血迹。手里捏着两千块钱放在了大妈的手里,就一吭不声走进了房里准备洗澡换身衣服。大妈看着父亲的惨样却什么都没说,转身走进了厨房去忙活早饭。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父亲昨晚夜里到底都做了什么。咱们王家村外围有一个黢黑的山洞,山洞不知道有多深,没人走到底过,里面死了很多人。可这个山洞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个发财洞。
洞里面有不少的蛇虫鼠蚁。里面的洞壁上不知道抹了什么绿油油的东西,好像能吸光,无论是火把带进去还是手电筒也照不出半米远,看不清道路。反而灯光会吸引来一些大东西让人丧命。只能靠抹黑进去,里面危险重重。那父亲为什么还要进去?
因为里面不少的毒虫都很有医用价值,卖给镇上中药馆的老大夫就可以挣不少的钱。可是那个年头,钱哪有那么好挣。村上的人除非是家里揭不开锅快要饿死了才会进去碰碰运气。
大妈也知道这是父亲想要补偿她。她也知道父亲这是用命在挣钱,这一次父亲能活着出来,还挣了两千块,少说也要五十多只蜈蚣或者三十条毒蛇。越毒中药馆回收的价格就越高,可是抓它们丧命的风险就越高。
若是不幸被咬中,去中药馆买解毒药材的钱都是你抓毒物所挣的钱的数倍啊!这也是父亲在赌吧,居然只受了点轻伤。
大妈手抖着把柴火放进洞口,看似平静其实内心早已波涛汹涌。其实她还爱着父亲。如今只要一天没离婚,大妈始终就还是老王家的人。这一点她做得很好。
“大嫂,男人犯错也正常,你就再给大哥一个机会嘛,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不是?毕竟我大哥还是对你挺好的,你自己这么胖还这么凶可难找了哦”
这是我小姑的声音,家里人都叫她小叶子。她想劝大妈不要离婚,毕竟父亲如果再结婚的话是又要花一大笔钱的,她一直都是抠抠搜搜的,嘴巴还不会说话。
可是谁都不知道的是,不是大妈真心想要离婚,而是父亲。
父亲想去找母亲,他始终不相信母亲会因为贫穷抛弃父亲,所以想找她问个明白,可是又不想再继续拖着大妈而已。知道一切的大妈自始至终都一声不吭,依旧低头做着早饭。小姑许是觉得在旁边站着有点尴尬。哼了一声便转身走出了院子,朝着大姑家的方向去了。谁都知道,她又要去大姑那里碎碎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