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走且看吧。孩子们的婚姻大事,虽然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在我这里,不管是禾哥儿还是米丫头,我都希望他们能寻得自己真正相互喜欢的人,结为良缘,欢欢喜喜过一辈子。”苏常良深吸一口气,侧过身子躺了下来。
“说起禾哥儿,中午在灶房,米丫头还问我觉得任大夫如何。”杨氏又道。
“我觉着这禾哥儿和任大夫倒是真真的心意相通,不过,以咱们如今的境况,任大夫若跟咱们结亲,总觉得有点委屈了她。”苏常良说着,拢了拢身上的被子,如今已入深秋,晚上也是越来越凉了。
“我先前也这么觉着,但是米丫头说,人家任大夫不是那般嫌贫爱富的姑娘,这看法我倒是赞同。这任大夫现如今又没个亲人依傍的,夫君你看,咱要不要跟禾哥儿商量商量,在他进京赶考之前,咱们上门提亲,把这姻缘给定下来?”
“提亲?”苏常良被杨氏的话说的又一个激灵,忙侧过身子来。
“可是,前些日子我常年缠绵病榻,家里都快被掏空了,自分家以后,咱们搬的这个院子还是米丫头赚的银钱付的租金。若是提亲的话,我们拿什么做聘礼?禾哥儿如今虽是中了亚元,可县衙给的赏钱也不过三两银子,能做些什么?再说,咱们还要筹钱给禾哥儿做进京赶考的盘缠呢。”想到这里,苏常良深深叹了一口气,突然有点自责,因为自己身体不争气,拖累了儿子的婚事。
“我看米丫头那里前些日子赚了一些银钱,咱们可以……”杨氏有些犹豫地开口道。
“娘子,打住!”杨氏话未说完便被苏常良打断了,再抬眸瞧他,只见他方才还温和的脸色此刻竟是变了颜色。
“米丫头虽然能干,前些日子赚了不少银子,不过咱们千万不能打她的主意。禾哥儿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若是娶妻下聘还要用妹妹的银钱,这又是怎么个说法?”
“也是。不能事事都指着米丫头。让她一个姑娘家挑下这么重的担子。算了,夜深了,夫君早点歇息吧。”杨氏说着,抬手拢过被子,疲惫地合上了眼睛。
苏常良自知自己方才的语气重了些,看杨氏背着他睡过去,犹豫着伸手揽住了她的身子,轻轻拍了拍。
苏家院子西厢房里。
苏小米躺在木床上,盯着床边帷幔上飘飘摇摇的流苏,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白天家里人多事忙的时候还不曾察觉,也不曾去细想,但是这会子黑漆漆的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人静静躺着了,她不免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想起叶璟辰耳根的红晕,想起他熬夜为她缝补的裙子,想起他的猪骨面,想起自己脖子上的淤痕……
昨天晚上从巷子里被他救回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如今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但她又隐隐觉得昨天一定是发生过什么的。
想了半晌得不出结论,她索性起身点起了烛火,又坐到床边梳妆台上,解开领子对着铜镜瞧着脖子上的那道淤痕,她抬手摸了摸那淤痕,心中竟隐隐生出一些期待来。忽的又被自己这羞耻的想法唬了一跳,赶紧放下了镜子。
抬眸往窗子外望去,见苏青禾的窗口也隐隐透出昏黄的烛火来,想到现下已入深秋,过了冬天,二月的春闱就更近了,想来这学问上的事情耽搁不得。
苏小米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来,轻轻打开,只见盒子里装着一些面额不等的银票和一些碎银子。
从盛夏到深秋,她来到这个世界也有两三个月了,这些日子在锦绣坊卖布匹倒是挣了一些银钱,加上油漆店老板时不时送过来一些提成,除去近些日子以来的开销,她清点了一下,盒子里的银票加上碎银子约莫有四百两的样子。
苏青禾此去京城赶考,估摸着要去四五个月的样子,一路上的车旅开销,衣食住行都要花不少银子。到了京城,估摸着还要找个地方落脚。
苏小米还没有去过大靖的京城望月,但想来那等繁华之地若是要租个院子定然也不便宜。苏小米看着盒子里的银票和碎银子,撇了撇嘴,看来买院子的事情肯定是要暂且搁置了。
这次开的成衣铺子又总是出这样那样的幺蛾子,一时半会儿也没挣到什么钱,况且,此时她又已经隐隐觉察到陆凌风对她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她现下已经不怎么想在锦绣坊待下去了。
如此看来,是时候找个新的赚钱的路子了。
苏小米将装银票的盒子合上,心里盘算着等到了明日去杨家赴宴之时,再向舅舅舅母打听一番京城的费用,再回来好好规划规划,把苏青禾进京赶考的银子留足之后,剩下的银钱,再拿来作别的打算。
做完这些,苏小米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终觉有了些许困意袭来,于是,将盒子放回柜子里收好,重新爬回了木床之上,不久便沉沉睡去。
杨家的院子坐落在锦西镇西街,这一代大多是城中一些喜欢安静的大户人家的院子。
院子的装修从外面看起来十分古朴低调,但推开门,园内,那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清幽秀丽的池馆水廊,低调奢华的物件摆设,都在彰显着院子主人的家境殷实。
杨容止的厢房位于园内东侧,厢房旁边是个大书房,这个书房装修宽敞明亮,书房四壁都挂着名人字帖书画,正中摆着一张大大的梨花木案几,案几之上则是数十方宝砚以及各色笔筒。
杨容止坐在案几之前,一袭白衣映衬着烛火显得越加飘逸,广袖下露出一截纤白的皓腕,修长而优美的手指捏着一只画笔,只见他低垂着眼睑,深情注视着案几之上铺开的宣纸,只见那微黄的宣纸上画着一个娇俏的少女,少女身着一身粉色衫群,如瀑青丝垂在腰间,手里捏着个茶盘,脸上笑颜如花,脚下步子轻快,微微回眸间,唇角笑意染开,豁然点亮了整个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