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这部电影的跨度其实很大。如果以朝华公主为主线,那便是从总角时一直到及笄后几年出嫁。云柔之自然演不了总角小儿,这部分就分担给了薇薇,她要演的是及笄一直到最后出嫁的少女公主。但就是这样一位公主,也分为各个不同的阶段,并非一成不变,反而要演得层次分明才能显现出人物的灵魂。
云柔之将要演的第一场戏难度不大:朝华公主及笄前一天误闯议事大殿紫正阁,担心被发现就躲在帷幕后面,结果被随王议事的定泽将军发现,险些被当做刺客当场斩杀。
云柔之换好戏服走出来时导演正在和连翱说戏,她这一场穿的是一席浅碧色广袖孺裙,腰上还系着一对灵动非常的翠玉蝴蝶,一颦一笑都极尽显现着少女公主的纯真和不知愁。
“小云过来。”导演看了她一眼就笑眯眯的招手,云柔之乖巧的走过去站好。“导演、连老师。”
“一会儿这场戏你就放开了演,NG也没关系,不要不敢表现,拍电影就要敢演才行,连老师一点儿也不怕费胶卷。”导演嗓门很大,但还没有进入工作时的严肃。
云柔之点头,下意识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连翱。他穿的是黑色劲装,并没有穿铠甲,不过腰间依然是佩剑的,也是以此表现王对他的倚重和信任。显然连翱已经入戏,整个人就像未出鞘的宝剑,没有杀气却有一股掩饰不去的锐气和随时暴起的戾气。
不过连翱这一身显然比昨天好了很多,剧组里很多姑娘都忍不住偷偷打量他。如果说郁江南是未尽风浪的风流侠客,那么定泽将军就是看尽沧桑的睿智将才。年轻姑娘或许更爱郁江南,但云柔之自诩比别人多活了几年,却觉得两者一样风姿佳绝,不能计较哪一个更佳。
“各部门准备——”
云柔之轻轻揪了一下裙子,然后飞快的放开,耳边传开打板声。
鸟语花香的花园里,一缕轻盈的碧色跳跃而至,身上环佩玎玲。还不能梳发髻的小公主走到一座轩昂的楼阁面前停下来,昂起头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的念:“紫——正——阁——我躲到这里肯定不会被找到。”
她说完就往里面走,负责守卫的一个兵士正想要阻拦却被另外一个兵士拦住,“别例会,朝华公主可不是其他不受宠的公主,左右现在里面没有人,一会儿她自己就出来了。”
小公主顺利的进到了紫正阁。里面很大,却没有太多让她躲藏的地方,左右看了一圈她就觉得无趣想要退出去,却耳尖的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父王……”公主脸上露出单纯的慌张,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左右打量,然后像一只泥鳅似的躲进了薄薄的帷幕后面,却不注意把一线绿色裙角露在了外面。
须臾,大王和定泽将军就一前一后从外面走了进来。大王耳目昏聩,一点儿没有注意到异样,定泽将军却不同,才一进来就上前一步挡住大王,然后戒备的看着帷幕。
“大王容臣上前探查。”定泽将军压低声音同时拔出佩剑走上前。
公主还不知道自己早就被发现了,还兀自躲着。下一刻,手起剑出,华丽的帷幕被一剑滑落。公主还来不及反应,就感觉颈上冰凉,竟多了一把寒光料峭的宝剑。
镜头推进,公主脸上的慌张被忠实的记录下来。导演却忽然皱眉,手已经抬起来,可是就在下一刻他却注意到镜头前公主的表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想对本宫做什么?”公主吝惜多一眼在剑上,反而直视面前杀气凛然的男人,露出定妆照上睥睨的神态,即使生死被他人掌握,依然不惧不畏,宛如全世界都匍匐在她脚下一般。尤其是一双眼,黑白分别,却流露出寒星一般的冷光。
定泽将军正是对上这双眼睛的人。但他的剑尖都没有偏半分,声音更是坚冰一般不可摧毁,“公主在这里做什么?”
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在场的所有人都屏息敛声,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一个从未演过大屏幕的新人会有如此出色的演技,即使和连翱搭戏也没有半分露怯。
“孤的朝华!”最后打破这场无声对峙的是大王,朝华公主是他最钟爱的孩子。
“CUT!”
听到声音,云柔之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和连翱对戏,本以为试镜时已经领略了连翱的演技,到今天实际开拍她才知道那天只是小小的一次试手,不愧是最年轻的影帝。
戏拍好了,导演也不会多说什么,笑眯眯捋着胡须,“以后你们俩要是能一直保持今天的状态,那我们就真省胶卷了。”
“姐姐是和连老师拍戏最有感觉的女演员。”薇薇刚才也看了这场戏,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这种话也只有她敢说,连翱之前合作的都是70、80大花,哪一个拿出来都是超过云柔之身价百倍的人物。
丁蕊也一直在场边紧盯着这场戏,云柔之的表现算是又给她即将进行的谈判增添了一枚砝码。她看见沈浩站在不远处,稍稍一犹豫就走了上去,“沈先生,能否借一步说话?”
“好。”沈浩答应得很痛快,就和丁蕊一起走到了外面。既然是寻求帮助,丁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干脆的把眼下窘境明明白白说了出来,只等对方的反应。
沈浩也是圈子里的老狐狸,一直似笑非笑的听着丁蕊说话,并未做出任何表态,一直到丁蕊说无可说才慢悠悠的开口,“屠笑的金主是谁,我们也有所耳闻。那位虽然不是我们得罪不起,但是是否有这个必要我却说不准,还得连翱说了才算。”
“我们最后的期限是十一点。”丁蕊沉着声音恳求的说,“请沈先生帮忙与连老师说一说,我相信阿云不会让你们失望。”
接下来要拍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戏。回到里面站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腕表,沈浩就找到连翱耳边说了几句话。丁蕊一直紧张的关注他们那边的动静,连翱也没有让她失望,果然走去和导演说了一声。沈浩和连翱一前一后走出去时,对丁蕊使了一个隐晦的眼神,丁蕊恍然,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却忐忑的跟了上去。
“张先生还是太过短视,就算是那位,现在在圈子里的影响力也每况愈下,竟然搭上自己家的艺人讨好他。”丁蕊还没有走过来时,沈浩双手抱臂眯着眼睛面露讽刺。他口中的张先生,就是丁蕊公司的大老板。
连翱却不动如山,“张先生行事一贯谨小慎微,不会为了一个前途未定的演员去得罪大佬,但他也不会愿意与你交恶。”
“我?我是狐假虎威罢了。”沈浩嗤笑,看见丁蕊走过来就对连翱点了点头。
其实连沈浩也不知道,昨天晚上连翱就料到了今天的情况,所以这一次丁蕊找来完全在她意料之中。等丁蕊走近,他直接就说:“让她前一个广告代言,这件事情我和张先生来说。”
丁蕊没料到连翱会直接谈条件,委实愣了一下,继而戒备的盯着他,“什么广告?”
“到时候你可以自己看合同,不会违背法律伦理。”连翱没有因为丁蕊的质疑动怒,依然面色如水,看不出一星半点的情绪。
“我知道了,我答应。”丁蕊低下头看不见表情。她也想明白了,眼下连翱愿意和她条件都是好的,即使是趁火打劫让云柔之接不入流的代言也没办法,用初次代言来换未来的出路也值了。
等到丁蕊走了,未曾开口的沈浩才摇摇头,似是不解的看着连翱,“你既然决定帮她们,何必还谈什么条件,这不是做小人了。再说你哪有什么广告代言让她接?”
“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既然要找外人帮助,就得付出代价。”连翱说得冷酷,眼底却一片湖水涟漪的温凉,“蒋况公司不是正在找亚华区代言吗?”
沈浩默然站了一会儿,再抬起头看着连翱,却锐利得让人不安,“你老实说,是不是看中了云柔之?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侠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呢?”
“再不回去导演就该骂人了。”连翱却一点儿回答的意思都没有,转身而去。他只是太久没有遇见一个能和自己旗鼓相当的女演员,看不得对方被碾压陨落罢了,至于代言……也不过是随手之情而已。
有了连翱出手,张先生终于对云柔之的价值有了新的体会,权衡之下到底得罪哪一方对自己有利不言而喻。更何况通话的时候,连翱还小小的流露了一下自己为云柔之引荐的广告代言。
一通电话打完,张先生对云柔之的重视一下子就上升了一个台阶。作为一个商人,他最看重的就是价值,在他看来云柔之最大的价值根本不是拍戏,而是悄无声息的搭上了连翱。连翱这个人可不是谁都能搭上的,身份也不像外人以为的那么简单,是以云柔之在张先生眼中的定义不亚于公司一姐。
这背后一切的一切云柔之并不清楚,但在拍戏的时候她注意到了丁蕊两次和沈浩一起出去,更注意到第二次连翱也一起走了出去。其中细节可能不能猜到,但一些大概还是不难猜的。可见屠笑的后手已经使出来的,只是没有放到明面上而已。
她走神时,导演已经在喊人。没有时间再去多想,她现在能做的就是把我每一次机会让自己站得更高,直到能像连翱一样不被人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