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六月底,到了晚上依然能感觉到一些凉意,尤其风起的时候更是明显。云柔之在自己家楼下默默站着,低头就看见被路灯拉长的影子,非常淡非常淡。盯着影子看了一会儿,她又伸出脚在原地划拉了几下,心思像黎明的海边,一浪一浪不停的拍打在滩上。
过一会儿,她好像有所感应似的抬头,果真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慢慢朝这边走过来。那人距离这边还有些远,根本看不清楚面容,可是云柔之心里却笃定来人就是连翱。她想到自己现在站的位置有些偏僻,就不自觉的往前站了站。刚才那人抬起头,似乎看见了她,脚步有瞬间的停滞。
云柔之心里陡然跳快,却不不躲不闪,反而又往前凑了凑,随着两人各自的靠近已经能看清楚彼此的面容,果然是连翱。他的脚步明明看着不快,就转眼间就走到面前,让云柔之根本没有时间多做思考。
路灯昏黄,云柔之只是下意识的昂着头看着他,“你回来了。”
连翱露出笑来,像昙花,刹那永恒的美丽。他的嗓音比平时似乎有些暗哑,离得近了才看出来脸上还带着倦意。云柔之回想起自己刚才看的新闻,现在距离他下飞机好像才过了两个小时。她的心里就有些软,声音也软软的,“你明天没有工作吗?”
“我能休息一阵子,接下来就是宣传《咫尺》。”连翱顺着她的问话说下去,意外的让人觉得特别的乖。
“乖”这个字一出现在脑海里,云柔之就差一点儿自己给自己一巴掌,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字怎么就能和连翱扯上关系,她果然最近工作量太小,总是想有的没的。不过连翱也是奇怪,明明才三十岁刚过,却一点儿也没有年轻人的冲劲,反而太过沉稳了,说夸张了一点儿也不像年轻人,反而像过去旧时代的人,很有些不合时宜的古板。
云柔之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敢长时间看连翱的眼睛,就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她注意到自己的影子和连翱的影子因为周围的路灯重叠在一起,好像亲密的相拥。脑海里猛地浮现出刚才苏婕说的乱七八糟的话,云柔之揪住手指不知所措。
“这么晚了,我送你上楼,明天是不是有工作?”连翱并不知道云柔之现在在想什么,只是声音温柔的说。
云柔之听他的话愣了一下,忽然记起来现在两个人的身份,慌张摆手拒绝,“不用了,要是被人看见……”
“不会的,相信我。”连翱截断了她的话,忽然伸手极轻的落在她头顶。只是一下,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拿开了,然后像是微笑,“所有人都知道我今天晚上下飞机,现在肯定已经回家睡着。这个习惯早八年就被所有人知道了,所以你不用担心。你……应该知道的。”
作为连翱的路人粉之一,云柔之当然知道他的一些生活习惯。如果说张慧芷红的时候吃肉能上微博话题,那连翱最红的时候即使只是说句话都能上头条,更何况是下飞机一定要睡够十个小时这样的习惯,每一个粉丝都知道。
云柔之不再拒绝,默默在前面走了起来。她自己一点儿都没有发现,这样的深夜她竟然对连翱要送她上楼回家这件事情一点儿警戒心都没有,从心底里相信他。
连翱也并不辜负她的信任,送她上楼到门口之后一点儿进门的意思都没有,甚至没有靠近门,就目送云柔之开门进去。只是在她即将关门的时候忽然亲昵的叫她的名字,“小柔。”
“什么?”云柔之茫然的停下关门的动作,门已经关了一半,露出她半边纤细的身姿。
“别忘了上次临走之前我和你说过的话,你答应了会好好想一想。”连翱双手抄在薄外衣的口袋里好整以暇的说。
对面的女孩子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果断的一把关上了门。
“咣当!”
突兀的关门声在安静的夜里非常大,传出去很远。
看了一眼被简单粗暴的关上的大门,连翱伸出一只手摸了摸鼻子,温润得好像随时能滴出春水的眼睛微闪,不知又想到了什么。
关上门之后,云柔之靠着门板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眼睛空虚的望着前面无可奈何的笑了一声,连翱这样一点儿一点儿温水煮青蛙确实让人招架不住。她即使心如铁石,却还是能感觉到心防正在被慢慢的瓦解,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她得喝一杯冰水冷静一下。
云柔之从冰箱里拿出水瓶猛地灌了一大口,但她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情,一口水简直咽也咽不下去。她明天的工作,就是去录制《咫尺》主题曲《夜未央》。
这真是一个叫人悲伤的事情。
心里有事情,自然不能安眠。云柔之纠结的在床上几乎翻滚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脸色看着还好,眼底却显出了淡淡的黑青。来接她去录音棚的丁蕊气得不轻,抓着她连敷了两张速效面膜才出门,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
她不问,云柔之更觉得失眠的原因难以启齿,干脆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来到录音棚始终怀揣着忐忑。
可是等真到了录歌的地方,她环顾一周看见很多熟人,就是没有看见最让她不安又不知该如何面对的人,连沈皓和马康也没看见。为了证实这件事情,她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所有人。
“你找谁呢?”丁蕊没错过她的举动,冷冰冰的问。眼看着悦容广告拍摄在即,云柔之却弄出一对黑眼圈实在让她不能不气。
云柔之哪里敢说真话,赶紧低头装作无意,心里却很有些复杂。
林莓也在,看见她来了就笑眯眯走上来,很义气的拍她的肩膀,“我特意过来为你助阵的,虽然你不是专业歌手但是也不能唱得太差,我今年是要凭这首词火一把的。”
虽然今年刚过去一半,但是林莓写的词已经出现在好几位歌手的专辑中,其中被誉为亚洲全能天王的康易泽更是一曲《苏州雪》红遍大街小巷,早就早早被确定为今年最流行金曲。所以林莓现在来说这句话实在有些虚伪,云柔之也知道如此,所以对她说的话感觉非常受用。
等她真正进了录音棚,就再也看不见外面的人也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只能带着耳麦听见熟悉的旋律。她也不急着开始唱,只是双手轻轻的扶着耳机寻找感觉。上辈子她也很喜欢唱歌,可是在KTV被史峰廷打击过两次之后就再也没有想过唱歌,现在终于得偿所愿。
随着如月的音乐声,云柔之闭着眼睛慢慢回想拍摄《咫尺》时的一点一滴,不知不觉就将自己和朝华公主融为一体,不知是第多少次前奏响起时,她终于跟着音乐唱出第一句歌词……
只是一首单曲,录制起来并不需要太费劲。对云柔之今天在录音棚的表现,所有人都觉得很满意,甚至足以用“惊艳”来形容。而且由她这位朝华公主的饰演者来演唱,比其他人唱更多了一分真实感。
丁蕊之前对云柔之信心不足,所以今天一整天时间都安排空了下来,结果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能完成工作,倒是让半天时间都成了空闲。
一直到最后走出录音地点,云柔之都没有见到一直在想的人,上车离开时不免情绪复杂的回头看了一眼,又怕被丁蕊发现,只是刹那就转回了头。
丁蕊依然亲自开车,回去路上也不知道是忽然想起来还是有意刺探,仿佛无意的说:“昨天看新闻了没有,连翱回国了。”
云柔之摸不准她的意思,只好含糊的答应一声,低下头看着自己摆在膝盖上的手。
“一会儿反正没事了,我给《新日》那边打个电话问问情况,最好你也能去见一见导演和制片人,以后合作起来也方便。”丁蕊似乎真的无意,说完就转开话题,一只手很快把耳机戴上,“我还得给瑶瑶和石琳说一声,上次我和制片人说了,这次女三女四被我们承包了。”
窗外景色飞逝,云柔之越发心不在焉,只是安静的听着丁蕊说的。
可是丁蕊打了几个电话之后脸色却慢慢变得凝重起来,最后似乎强压着火气挂断一个电话,狠狠踩了一脚油门。毫无防备的云柔之猛地往后晃了一下,头碰上椅背。她反应过来,惊魂未定的看向丁蕊,“怎么了?”
“他们竟然说拉不到投资不准备拍了。”丁蕊双手捏紧方向盘,手腕和手背上的血管都鼓了起来,“岂有此理,我们为了这个角色推掉那么多剧本,现在竟然告诉我不拍了!”
刚才还一直在神游的思绪猛地被这句话给拉了回来,云柔之朦朦胧胧的眼睛里冒出异样的精光,“蕊姐,他们说缺少投资?我们投资怎么样?”
丁蕊握着方向盘又狠狠踩了一脚刹车,半转过头不敢置信的盯着云柔之,“你说什么?”
“我说,”云柔之只是在短短几秒钟极下定决心,面对丁蕊毫不露怯,“既然没有人投资,就让我来投资吧,反正我很看好这个剧本,以后肯定会红的。”
到现在为止,云柔之也只拍了两部电视剧和一部电影,好不容易谈下来一个代言还没有拿到代言费就想投资,如果是别人丁蕊肯定要奚落一顿,可是面对云柔之亮晶晶的眼睛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只是想最后确认似的问:“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