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区有时候的温度比城市里还要低，不拍戏的时候所有的演员都会裹上厚厚的军大衣，没有人穿得这样还会好看，即使是一直被外界成为翩翩君子的影帝牟霄。
云柔之刚拍完一段在狂野中奔跑的戏，气喘吁吁的走回来就看见牟霄坐在一只非常矮的小板凳上，双手插在袖筒里，模样真是像极了一个老农民。当然，这个老农民长得非常让人有遐思。
“坐下歇一会儿吧，看你跑得满头汗。”牟霄对她笑着说，又指了指旁边另一个小板凳。她刚才那场戏为了逼真，来来回回跑了不下五趟，直到脑门上冒出汗才通过。
云柔之顺从的走过来坐下，披上谢可递给她的军大衣也学着牟霄的样子把手伸到了袖子里。她现在饰演的是刚刚被放到乡下的杨月芝，身上到处都是和这里的格格不入。
“一般的女孩子来演这种戏都会不高兴，电影里的衣服太土了，我怎么看你还演得很高兴的样子？”牟霄主动和她搭话。他今年刚好四十岁，有妻有女，看着云柔之有时候就像看见了自己女儿长大的样子，所以对她格外照顾。
云柔之也和他混熟了，笑嘻嘻的回答：“因为我不管穿什么都好看啊！”
“你这个丫头一点儿也不知道害臊。”牟霄失笑，到了他这个年纪接戏都是凭着自己的喜好，看见喜欢的后辈也愿意提携一番，云柔之很明显入了他的眼。
两个人没说太久，就被导演叫过去说下一段戏，也就是今天的重头戏。杨月芝终于觉得回城无望，又受不了这里的闭塞和贫困，一个人偷偷跑到小河边上准备投河自杀。为了体现杨月芝性格决绝的一面，一会儿演员是必须要义无反顾的一头扎进水里的。这样的天气拍这种戏对演员绝对是身体和演技的多重考验。
等到导演说完了戏，牟霄也一脸郑重的对云柔之说：“你放心演，我们争取一次通过。”这种戏当然能一次过最好一次过，如果不能通过对云柔之来说实在是超负荷。
云柔之看着满是冰渣的喝水也很有惧意，但是这种时候是绝对不允许她退缩的，深吸了一口气，她就对牟霄微微一笑，“嗯，一会儿麻烦牟老师了。”
“好！各部门准备——”见两人准备得差不多，魏川就指挥其他人各司其职。云柔之也脱下军大衣交给谢可，看着小河又做了一次深呼吸。
随后导演一声令下，她就跌跌撞撞的朝着小河一路跑去。虽然只是几步路，她却走得非常不顺利，深一脚浅一脚，走到河边停下来。镜头推进，给了她脸部特写，一双大眼睛黑漆漆的没有一丝神采。
她就那么盯着河水，眼睛忽然绽放出一缕异样的光，好像濒死之人回光返照。再也没有犹豫，她如果再继续待在这个地方一定会疯会傻，杨月芝觉得自从来到这里自己每天都在窒息。既然回不去了，那就死了吧，死才是真好的解脱。她的脸上迸发出别样的光彩，一脚一脚往河里走去，由浅到深，带着冰碴子的河水没过了她的脚、小腿、膝盖、腰、眼看就要没过胸口。
镜头跟在她后面一步一步推进，云柔之觉得自己被水浸泡的身体整个儿都麻木了，同时还带着一阵又一阵的刺痛。但她还是在往前走，一步一步艰难的往前走。
“你在干什么！”背后忽然传来一声粗矿的怒吼。牟霄饰演的马国光从后面跑上来，毫不犹豫的冲进河水里，把杨月芝连拖再拽的弄了上来。
她都没有挣扎，像死了似的任由自己被拖到岸上，浑身湿漉漉的，嘴唇白得没有一点儿血色。果然啊，还是不想就这么死了的。她猛地睁开眼睛盯着气急败坏的汉子，嘴唇动了动，声音细若蚊蝇，“我嫁给你好不好？”
她嫁给他，就是想找一个依靠，一个人在这里太苦了，活不下去，活不下去……
“CUT！”
导演一声令下，总算顺利通过了这场戏。
谢可早就在旁边等着，听到声音立刻冲上来用军大衣围住云柔之，然后就要陪着她回屋里换衣服，这样湿的衣服再穿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走过导演身边时，这位傲娇毒舌的导演难得开了尊口，“演得不错，去休息一会儿吧。”
平时谁想听到魏川的夸奖简直比登天还难，云柔之受宠若惊的看了他一眼，灿然微笑，“谢谢导演。”
下面的戏都要搬回室内拍摄。剧组特意租了一户人家的院子用来拍摄，副导演得到魏川的吩咐，开始张咯人收拾东西回院子。
牟霄刚才也在喝水里趟了一遍，不过他换衣服自然比云柔之快得多，加上长年健身也不觉得怎样，就当是游了一场冬泳。所以他很快就回到魏川身边，自己点了一根烟，还递给魏川一根。两个人合作过不止一次，魏川也没有拒绝。两个人就站在河边一边看着其他人忙碌，一边吞云吐雾。
“你看小云怎么样？”过了一会儿，魏川忽然问。
牟霄不慌不忙的吸了一口烟，然后徐徐吐出一个烟圈，“很有天分，假以时日凭着努力肯定会在女演员中占据一席。”
“你们对她的评价还真是像。”魏川嗤笑一声，低头抽了一口烟。他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对云柔之确实是满意的，尤其是今天这场戏，就算是之前受他赞扬的李云菲也未必能一次通过，当然牟霄的配合也占了一定原因，但云柔之自己才是最关键的。
虽然导演说得很笼统，但是牟霄却听出端倪，“我们？还有谁？”
魏川调侃的看了他一眼，“看来你还不知道。当初我让她来试镜，确实有她在《咫尺》中表现不错且王新升力荐的原因，但是真正让我想看一看她到底都达到什么程度的，其实是连翱的一番话。他和你说得差不多，不过更激进，他说云柔之会比任何一个女演员走得更远，我很期待。”
圈子里的演员很多，但是优秀的演员却屈指可数。牟霄对同为影帝却比自己年轻许多的连翱当然是认识并且熟悉的，当下就微微一笑，“是吗？英雄所见略同，我来这儿之前和柏颜也见过一面，她也同样认为小云能站上华国女演员的巅峰。”
“这姑娘是真的不错，天赋、努力、甚至还有气运都占全了。有你们几个老家伙提点，她的未来总不会太差。”魏川总是改不了说话的习惯，明明心里很满意云柔之，说出来的话却像讽刺。好在牟霄了解他，一支烟刚好吸完，摇头笑一笑就转身回去了。
在屋里云柔之把所有湿衣服拖下去换上温暖干净的衣服之后就把自己裹进了厚实的棉被里，屋里还摆了两个散发着热力的电暖气。即使如此，她还是冷得发抖。何小舟和谢可都在屋里帮她整理收拾，此时鼻尖都冒出汗了，可是依然不见云柔之暖和过来。就连云柔之自己也没想到，拍这场戏会让自己的生理期提前，刚才回来的路上她就觉得不对，进屋一看果然……
现在正是她最虚弱的时候，又因为刚才在河水里一冻，整个人都好像身处冰窟，怎么也暖和不过来。何小舟出去一趟又回来，端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阿云，你快喝了吧。”
云柔之极不情愿的伸出藏在被窝里的手把碗接了过来，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下去。演员这个行业看着光鲜，挣钱也不少，但是各种苦楚也只有自己知道。
她并没有太长的休息时间，一会儿还要继续往下赶戏。剧组在这里多耽搁一天，全剧组人的开资并不是小数目，相信投资方和导演都不想把钱花在这个地方，而更愿意花在后期制作和宣传上。
把一碗姜汤喝完，云柔之就挣扎着起来开始套衣服，谢可看她的脸色实在不好，就忍不住说：“要不和导演说一声，今天就休息一天吧？”
“我现在哪里有耍大牌休息的资格。”云柔之苦笑，但也不责怪谢可。她是好心担心她，只是还不了解这个圈子里的生存规则，导演对她的印象刚好了一点儿，这时候要是请假就完了。何小舟也心疼她，就是因为知道这些不能说的事情才什么都没说。
幸运的是今天接下来的戏都在室内拍摄，好歹不会再受凉了。云柔之受身体和下腹一阵一阵的疼痛所累，之后的表现都不是特别好，害得魏川脸色又阴沉起来，对她好一阵冷嘲热讽。云柔之自己觉得理亏，也不敢多说，就默默听着，然后继续更加努力的把戏演好。
牟霄却看出一些端倪，小声问她，“是不是上午那出戏受凉了？”
“没事，就是有些不舒服，很快就好了。”云柔之总不好告诉别人自己生理期到了，只笑了一下敷衍过去了。牟霄也知趣，没有再追问下去。
到晚上收工时，云柔之已经面无人色。后来导演恐怕也看出一些不妥，改拍了很多别人的戏，把她的戏都推到了明后天。
回去之前，云柔之特地跑到导演面前道谢。魏川挑剔的看了她一眼，“有病别拖着，要是明天再拖累进度别怪我丑话没说在前头。”
云柔之乖巧的点头，倒是渐渐习惯了导演的说话方式。她回到剧组安排暂时居住的地方，也是一户农家。才一进院子，何小舟就拉着谢可说去厨房煮姜汤，溜得比兔子都快。云柔之觉得奇怪，等她推开门走进屋里，看清坐在床边的人却一下子就愣住了，下意识伸手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是不舒服出现了幻觉。
“小柔。”许久未听到的声音也在她耳边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