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爷，你找我来又为了何事？”
“那帮人的底细查得怎样？”
“已经查出来了。”
陆玉恒轻启双唇：“说。”
“他们是西域来的一个小小帮派。”
“你确定只是一个小小帮派？”他修长的手指细细磨娑着桌上的茶杯。
“就他们的规模来说，确实人数不多。”
“那他们怎敢……”
“二少爷。”叶叔打断他的话：“你先听我说完，自然就会知道他们为何胆敢向陆家挑衅。”
“哦？是吗？说吧。”
男人看了他一眼，接着用低沉的嗓音说道：“他们的帮派，确切来说是叫西域灵蛇，来自西域的鄯善，早前刚来江南的时候，他们中出了个叛徒，那人想要刺杀这个帮派的王女，因为人生地不熟，西域灵蛇只好叫人帮忙。他们在鄯善的时候曾经帮助过秋风堂，所以……”
“秋风堂？我大哥所在的江湖门派？”
“不错。”说完，叶叔又再看了一眼陆玉恒的脸色。
只见他果然露出玩味的表情，右手手指还无意识地抚弄着掌心。
“我想起来了，之前和陆晟去了一个画舫，我就在那上面碰到我大哥，他为了救一个什么劳什子，差点害得丫头送去半条性命。”
哼，丫头竟然认为自己又被救了一回，真当他大哥是她救命恩人，也不想想当时是谁在危难之间出手救她的。要认真说起来，没有他大哥这么多管闲事，她也不会被人挟持。
说到底，就是先入为主了吧。
“不错，秋风堂派去的人就是大少爷，之后他又将那人带回了秋风堂。”
“为何？”
“因为那王女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他们的事儿说不清楚，反正西域灵蛇针对的人是大少爷，而不是陆家。”
“我大哥还真是闲得发慌啊。”他不无感慨地站了起来，看着叶叔叹了口气，道：“怪不得有恃无恐，原来是为了逼出我大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么说来我业下的茶楼酒肆都是无辜的咯？平白背了这么个黑锅，你说我该怎么向我大哥算账呢？”
“二少爷，你们手足一场，何必如此计较？”
陆玉恒冷哼一声：“笑话，他眼里何时有过陆家？我们当他是大哥，他呢？尽给我们苏州陆府丢脸、惹事！”
“那你打算怎么办？真要直接动他们么？这样未必不行，虽说我用的方法太过＇江湖＇，却也是最切实际的。”
“不用，既然这事儿是由我大哥引起的，我会一一还他。”
“……”男人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
要论心计，二少爷确实无人能敌。也难怪他一直不主张自己太过血腥的做法，这一回，他倒要好好看看他如何将他名下的损失一一向大少爷讨要回来。
荷香居内，陆绍屏和赵清相对而坐。他们要的是一个靠窗临湖的雅间，支着木窗便能看见外面水天相接的景色，加上美酒温杯、小雨润色，吃着江南独有的特色小菜，你来我往侃侃而谈，实乃人生一大惬意之事。
“蓝川，你是怎么逃回江南来的？”
赵清摆了摆手：“我原是京师之人，只能说是南下叛逃。”
他这话有自我调侃的意思，陆绍屏可以听得出来，于是也没揭穿。
“我之前明明听说你死在……”
赵清伸出两指云淡风轻地说道：“诈死。”
陆绍屏面露惊讶之色。
他正想说些，却被赵清，曾经的李家世子轻声打断：“人到了那个时候，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我父亲原想让我逃过这一劫，于是骗我说江南苏州有我可以依靠的人，只要投靠了那人，还能将他们从东北救回来。”
“结果呢？”
赵清不禁苦笑道：“结果你也看到了，根本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人，我父亲真的只是想要救我出去。”
“那你又是如何来到我们府上的？”
“说来好笑，你们府上一个掌勺的原是我小时候家里下人的小孩，我与他一块儿长大，他念着这些年的情缘，在听说了李家的事之后主动找到我。”
“他又怎么知道你……”
“陆兄，别问了。”
他这一声“陆兄”叫得生分，陆绍屏立刻地识趣闭上了嘴巴。
过了一会儿，他自认为赵清的情绪已经平稳下来了，于是清咳了两声，试探性地开口：“蓝川，那你是否想过再次参加科考？以你的才华抱负……”
他还没说完就被赵清出声打断：“还是免了，陆兄……”
“叫我开元。”
“开元，看来你是不了解何为朝廷反贼，天子一旦下了命令，再想翻身恐怕很难，除非……”
“你想说除非改朝换代？”
“嘘——小声一点，这种话你也敢光天化日之下说出来？依我看你是厌倦官场了吧？”
“确实厌倦。”陆绍屏想是憋足了一口气，现在才敢大声宣泄。
“要不是江南陆家百年才出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才＇，我爹又坚持让我步入仕途，我早就不想当这个什么劳什子判官。”
“身在福中不知福。”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两人相视一笑。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你也别老是唉声叹气了，我虽然现在落魄了，但也看清许多事情。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在失去一些东西的同时，肯定也会有所收获。”
陆绍屏叹息地看着他：“只是这收获的代价未免太大了。”
“嗯，你说的我也曾想过，但我现在是为奴籍，能在江南存活下来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恐怕我这一辈子都得以＇赵清＇这个名字生活下去了。”
“你想过？”听他这么一说，陆绍屏双眼发亮。
“应该说，曾奢望过。我留我爹苦守流放之地，自己却一个人在江南享乐，哪有这样的道理？所以也曾做过那样的幻想。”
“如果我说，只要你愿意，并非就不能实现呢？”
“什么意思？”赵清皱了皱眉。
“字面上的意思。”陆判官神秘一笑。
“二少爷，陆夫人叫小的请您回去。”
“请？”
陆玉恒正想离开凤仙酒楼前往景泰茶庄，却没想到刚出门口就被几个陆府的下人生生拦住。
“夫人说，你已有好几天没回去过了，她甚是想念，所以请您回去陪她喝杯茶闲聊几句。”
“我娘真是好闲情，再说只是几天不见，她又有什么好挂念的？以前一个月几个月不回去也不见她特意找人我来＇请＇我。”
他讽刺的话说得委婉，那几个下人就当没听见似的，一个个面无表情。
真不愧是他娘亲手调教出来的，陆玉恒在心里冷笑一声，随即抬眼，面色不改地看着他们：“既然亲自来到我凤仙酒楼来请，那自然是做足了准备的，去把你们的轿子备来。”
“是，二少爷。”
那几人刚转身，陆三少爷便火急火燎地赶到了陆玉恒面前。
“二哥，我听丫头说有人到茶庄闹事，你怎么来这儿了？闹事的人呢，看我陆三少爷不痛扁他一顿！”他边说边扬起拳头。
陆玉恒斜看了他一眼，无奈道：“你这人，说风便是雨。闹事的已经被我打发走了，看来你这拳头来得不是时候。”
陆晟脸皮厚，即使知道这是他二哥在嘲笑自己，也跟着呵呵傻笑。
“二哥，不是我说，刚才我看见有几个人围在你面前，难道就是他们？”
“可不是。”陆玉恒勾了勾唇角：“你要是胆子够大，现在就给我过去把他们收拾了。”
“二哥，你这话可当真？”
“你自己不会拿眼瞧么，这么大个人了，还没学会明辨是非。”
经他这么一提示，陆晟终于回想起来。
“我说怪不得眼熟，原来是娘亲一直养着的打手！二哥……”他凑到陆玉恒耳边压低了声音：“娘她动真格儿的？怎么和你也玩这一套？”
“她什么时候玩虚的了？”
陆晟咽了口唾沫：“又是为着那个河氏的事？”
“一哭二闹三上吊，她也是做尽了泼妇的本分。”
“唉……我说当初你怎么就娶了她呢，脸蛋虽然漂亮，但架不住性子刁钻啊，现在好了，她顺着杆子往上爬，还揪着你的痛处打！”
陆玉恒不置一词。
娶不娶从来不是他说了算的，只要陆家需要，生意上需要，他就必须接收这些女人。
“还是绿喜姑娘好啊，人长得漂亮，性子也温婉大方，我日后要是娶亲，肯定也找一个像她那样的女人。”
陆玉恒摇了摇头：“你不适合。”
陆晟听了立刻拉下脸来：“什么叫做我不适合？二哥，虽然你比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但我好歹也是陆府三少爷啊！我要什么样儿的女人，还不是信手拈来？！”
“纨绔。”
说完，他直直走向已经抬到酒楼门前的轿子。
陆晟连忙追了上去。
“哎，二哥，你倒是等等我啊！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现在凑足了人数，家里一定大把好戏看了！这怎么少得了我？”
他边说边喘了几口粗气，陆玉恒转头瞪了他一眼，他立马乖乖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