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的日子里,我没有再离开家,每天都陪在安妈身边,聊聊天,做饭,浇花,没有浪费一分一秒,但我始终不敢想象,如果安妈真的走了,我会怎么办,我甚至觉得我会跟随她离去,因为我觉得我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第一次被家人放弃,我很绝望但又绝对的想活下去,这一次安妈要走了,又剩了我一个人,我是彻底的绝望但没有了想活下去的欲望。同样是绝望,但又完全不同,这些年我坚持的事,跟这件事比起来好像一文不值,如果可以换取安妈的生命,我会毫不犹豫的放弃我所坚持的事。
百里他们也一直没有离开,每天很早就到这里,小熙有时候干脆不走了,睡在书房,我们每个人都在尽职尽责的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努力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但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每个人刻意的压抑的眼泪早就出卖了一切。
安妈的身体每况愈下,一天不如一天,一个月过后,彻底跟原来说再见了,不断地咳着,很剧烈,好像要把肺咳出来,带着鲜艳的血块,很狰狞。安妈也渐渐的昏迷,清醒的时间已经很少了,我很害怕,每天都在祈祷可以熬过这一天,她的话也很少了,只有在清醒的时候跟我们聊两句,终于那一天来了。
安妈那天很早就醒了,看起来很有精神,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跟我们不断地说话,我那时根本没有意识到,只是觉得安妈今天状态不错,也许是个好兆头,还一直比较兴奋,吃过午饭后,他把我们都叫到房间。
“我的时间不多了,趁着今天天气好,咱们一块聊聊天。”
“好。”我们四个坐在床前。
“真是,一晃都这么多年了,我都没意识到你们都长大了,不是之前见到的时候了,哎,时间过得真快。”
我们一直望着她,谁也没有说话,都在仔细的听着,生怕错过了每个字。
“我的孩子们,我走了以后,你们要好好的生活,千万不要一蹶不振,不值得,我允许你们有一段时间的悲伤,但不是用全部的时间来悲伤,你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还有很多事情去享受,所以切记不要太过悲伤,只要你们记得我存在过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我真的克制不住了,“安妈,我怕我做不到,不是,我是真的做不到。”
“安安,你可以的,我相信你,你能做到的。”我还是不住地摇头。
“你们要相信我不是真的离开了,我只是到了你们看不见的世界从新开始生活了,我会有新的生活,可能我会遇见很多好事,会很快乐呢。我会时常回来看你们的,所以你们要打起精神,努力的生活,努力的做事,就像我活着的时候一样,如果我看到你们不是这样的,我会很难过的。”
“如果你们实在是想我,我会化成一阵风,让你们感受到,我是一直在你们身边的。”
“真的会感受到吗?”我问道。
“会的,我那么厉害,你们是知道的,你们努力的把我说的事做好,我也会努力的兑现我的承诺。”
我已经泣不成声,脑子一片混沌,不知道要开口说点什么了。
“还有一件事,这些年我存了一笔钱,不是很多但也不是很少,大概有一百万,本来打算给你们几个,但是我想把它全部留给安安,你们要理解我。”
“安妈,我们当然理解,都知道的。”
“但我还是要说一下,我走了这么大的房子就只有安安了,虽说你们跟我感情也不浅,但是安安是确实是跟我一直生活了十二年的人,她除了我什么也没有了,陪着她的东西也不多,可能剩下的就只有这段不愉快的回忆了,我没有什么可以弥补的东西,所以我想把钱全部留给她,你们再怎么说还有你们的父母可以依靠,还有一个家族可以支撑,可是安安什么都没有,我不能让她受苦,这笔钱再怎么说也是可以用一段时间的。而且,她要会去的时候,很多事也是需要钱的。”
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我意识到那一刻渐渐向我走来。
“你们都是好孩子,我知道的,你们跟所有人都是不一样的,所以我没有看错你们,好了,安安,去给我沏杯茶吧,要滚烫的水。”我点头答应了,走出房间,肆无忌惮的流着泪,过了很久,收拾好自己,开始烧水。
“把你们留下是因为还有些事情要跟你们说,我走了,你们一定要留出点精力看着安安,虽然很为难你们,但是这件事也只有你们做得到,我觉得很愧对你们,但是我没有办法。”
“安妈,怎么会,你别这样说。”百里出声说道。
安妈点点头,说道:“安安跟你们不一样,我这一走,她就被抛弃了第二回了,这种感受是我们不能体会的,她和我生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过了回安稳的日子,现在可好,又得让她难受了,你们好歹有父母,她可是什么都没有啊,如果你们再不看着她点,她可就太绝望了。我了解她,我这一走她肯定会崩溃很长一段时间,也不太容易走出来,你们要迁就她一下,让她好好发泄一下情绪,不要过早的让她走出来,至于是多久你们看着把握一下,安安心里也有数,也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这就是我要交代你们做的事。”
他们三个含泪答应了,“安安进来后你们先出去,我跟她说两句。”
我把沏好的茶端起来,滚烫的水还冒社热气,杯子里的茶叶尽情的舒展开,翠绿色的水伴着阵阵清香,我小心地走近安妈的房间,把杯子放在柜子上,转身,屋里就剩下了我一个人。
“来,坐下。”
我坐在她身旁,她拉住了我的手,很用力,一直紧紧地握着,“我的孩子,真的为难你了,我还是没有陪你走下去,别怪我。”
这句话完了很久以后,她才再次开口:“我知道你终将会回去,不管是因为什么,我只希望你快乐一点,如果要做的事情很困难,我还是不希望你做的,你要回去的时候要跟阿唐联系一下,他在林氏的一家医学研究所已经工作很久了,能帮上忙,我跟他说好了,除非你主动联系他,否则他不会先开口的。”
“都进来吧。”
“你们啊,要好好的,我的后事已经跟大雁说了,你们别太操心,只要把我刚才说的事情记好了就行,出去吧,我要换件衣服休息一下,给我把那件鲜艳的拿过来。”
我把衣服拿过来,刚要走过去帮她穿上,她摆了摆手,说道:“我自己来就行,这点事还是能做好的,我要睡一觉了。”
我们几个退出房间,安妈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然而她这一睡,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我已经忘记了是谁发现的这件事,也忘记了当时的情况,只记得那天阳光很好,一切都是生机盎然的,看着嘈杂的环境,我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我失去了安妈,永远的失去了,我一个人了。我已经形容不出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了,空洞却又痛彻心扉,彻底的倒下了。
我失去了她,我又是一个人了,这次还会有人收养我吗,还会有人关心我吗,还会有人给我做饭吗,还会有人问我开心吗,还会有人给我买裙子吗?答案是没有,一切都变了,这些年我坚持的事还重要吗,好像没那么重要了,比起我跟安妈生活的这十二年,从两岁到十四岁,这么长的时间,跟这个相比,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