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初夏整日都神情恍惚,也不见人,连晚饭都是让樱儿端到房里吃的,樱儿见她吃得比猫还少,担心地要命。
“小姐,李元宵的事解决了你不高兴吗,怎么看你一整天都闷闷不乐的?”
赵初夏摇摇头,心中的思绪又如何跟樱儿说,即便是说了,她大抵也是难以理解的。
樱儿见状也不敢再说什么,不过想起白天董千瑾在衙门威风的样子,不由兴起,“小姐,原来我家姑爷这么玉树临风呀,真不愧是人中之龙!”
当年她们还没上王府时,外头传言董千瑾是个过了而立之年的男子,樱儿猜测估计好看不到哪儿去,不想董千瑾外表看起来这般年轻。
樱儿虽然没心没肺,但心里到底还是存着心思的,这次李元宵的事让她后怕不已,两个女人在外生活总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想着,若是小姐能和姑爷回去,那总比呆在这异国他乡,当个孤苦游民好多了。
“樱儿!”
赵初夏打断樱儿的遐想,在她耳边吩咐了两句,樱儿脸色顿时颓败下去,犹豫着想要劝说赵初夏,“小姐,我们非要这样吗,姑爷他……”
“樱儿,我现在是什么情况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清楚吗?何必给别人留念想,给自己留念想,到头来伤人伤己有什么意思!”
赵初夏鲜少对樱儿这般厉声呵斥,樱儿心里虽然委屈,但也晓得赵初夏说的话并非毫无道理,只得点点头。
“好了小姐,你别生气了,樱儿去就是了。”说完轻声掩上门离开。
赵初夏深吸几口气才将心中那团堵得慌的情绪按压下去,这段时间她也确实是心力交瘁了,真是疲惫不堪。
脱下外衣,刚想要熄灯睡觉,却不想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赵初夏缓了缓,轻声细步来到门边上,待到看到外头人身形像是个女的之后,这才将门打开,千落福晋站在门口朝她笑了笑。
“初夏,我可以进去吗?”
赵初夏一愣,知道千落福晋必是有话想和自己说,罢了罢了,有些事总不是躲不过,早来晚来总是要来的,既然如何,她又何必再苦苦逃避?
“福晋请喝茶,初夏去穿件衣服。”赵初夏为千落福晋倒了杯茶之后,进到内室披了件衣裳再次出来。
“今个儿在衙门,人太多也不好跟你叙旧,初夏,这些年你过得可好?”千落福晋轻抿了口茶问道。
赵初夏表情淡淡的,她已经学会轻易不去忆起那段伤人的往事,“福晋也看到了,我和樱儿在这里过得很安逸。”
“可是,你们两个女人家在外到底不让人放心。”千落福晋顿了顿又道,“初夏,当年,你为何不回王府?”
这是千落福晋一直以来的疑问,按说当年赵初夏虽然没有及时将消息传递到前线给董千瑾,但王爷毕竟是打了胜仗的。
赵初夏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回到王府,千落福晋照样会履行当初的诺言。
赵初夏眼神幽深几分,思索了下道,“福晋,当年发生了一些事,初夏不想再提往事,只希望在这北国边陲小镇了此残生。”
她知道千落福晋是聪明人,与其找个理由来蒙骗她,以后又要找无数个借口来圆谎,倒不如说实话来得实在些。
千落福晋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赵初夏会如此说,清明的眼神仿佛要将她看穿,“你可是在等陈西朗?”
千落福晋此言一出,就见赵初夏身子猛地僵住,放在腿上的两只手紧紧抓在一起,直到指关节泛白。
没想到千落福晋竟将她的心思看了个一清二楚!
虽然赵初夏不知道陈西朗为何不来寻她,但她留在这里至少还有个盼头,若是跟着董千瑾他们回去,那此生怕是再难跟西朗哥哥再续前缘了。
赵初夏眼睛眨了眨,紧抿着嘴唇没有答话,反正千落福晋早就知晓她对陈西朗的心意,藏着掖着也是没意义。
千落福晋露出副果然如此的神情,眼底闪过一抹遗憾,“初夏,你可知道陈西朗已经死了?”
原本低垂着头的赵初夏猛地抬头,瞪大眼睛瞧着千落福晋,红艳的嘴唇瞬间变得惨白,“福晋,你不要骗我,西朗哥哥怎么可能会死掉!”
赵初夏有些歇斯底里,她怎么能够接受陈西朗已死的消息,直觉地认为是千落福晋为了劝她回王府的伎俩。
千落福晋见赵初夏如此也有些心疼,但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初夏,我没有骗你,三年前陈西朗为了救王爷,被敌国奸细围攻而亡。”
千落福晋将从董千瑾那里听到的事,详细地转述给赵初夏听,赵初夏边听边摇头,“我不相信!西朗哥哥说会来接我的!”
话虽这么说,但眼泪还是控制不住,顺着赵初夏的眼角滴落到手背上,灼烧得她浑身火烧火燎。
千落福晋微微叹口气,“初夏,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但人死不能复生,你又何必纠结于过去呢?”
“福晋!”就见赵初夏突然快步来到千落福晋身旁,一把抓住她的手,“你知道我心里只有西朗哥哥的,就算他死了我也不会回王府的,你告诉我,你是骗我的好不好?”
赵初夏用祈求的眼神盯着千落福晋,千落福晋无奈,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部,“初夏,我真的没有骗你,陈西朗死前将你们定情的那块玉佩交给王爷,托付他照顾你。”
赵初夏身子猛地跌坐在地上,回忆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仿佛回到十几年前那个樱花漫布的春天。
年幼的陈西朗朝赵初夏摊开手心,露出里面两块带着体温的小石子,他拿刀生涩地在上头分别刻了“夏”字和“郎”字。
“喏,这块玉佩给你,见到它就像见到我,它会一直守护着你的。”
陈西朗将那块刻着“郎”的玉佩递给赵初夏,而那块刻着“夏”字的玉佩他则收藏进口袋中,当时陈西朗脸上明媚的笑容赵初夏至今还记得。
陈西朗还说,“初夏,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会一直戴着这块玉佩,我的心意就永远不会变。”
既然连玉佩都交付他人了,可见西朗哥哥已死,是不争的事实了。
“哇……”
赵初夏终于再也忍受不住,掩面大哭了起来,千落福晋弯身想要安慰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下一刻,赵初夏跌跌撞撞冲出门外,往客栈楼下跑去,赵初夏奋力跑着,她也不知道自己将要跑向何方,只听得风在她耳边呼呼地刮着。
天空不知何时,又飘起鹅毛般的大雪,过了许久,赵初夏终于筋疲力尽地跌坐在地上,热泪在脸上渐渐转凉,刺得她生疼。
但此刻她已经顾不上身体上的疼痛了,心像被刀剑搅动一般疼着,她藏了三年不敢去面对的事实,就这样一朝被千落福晋揭开,突然间叫她如何接受?
“老天,你为什么要这样对西朗哥哥,他那么好,那么善良,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夺去他的生命!”
赵初夏对天狂吼,情绪激动加上寒冷让她浑身战栗,再也看不到西朗哥哥明媚的笑容,再也摸不到他温厚的手掌,再也无法感受他刮她鼻头的亲昵。
这一切的一切的温暖和快乐,都随着寒风消散在夜色中,不留半点痕迹。
赵初夏穿着艳红色衣裳,在白茫茫的大雪中看着格外触目惊心,仿佛一朵开得娇艳却惹人嫉妒的牡丹般。
木秀于林风必吹之,这样的美丽是要遭上苍嫉妒的。
不时有过往的百姓对跌坐在地上的赵初夏指指点点,赵初夏却恍若未觉,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这时,有丝丝笛声从不远处飘扬过来,那笛声轻缓低迷,仿佛在述说着往事,叫人忍不住侧耳倾听。
赵初夏那原本出窍的灵魂,终于也被吸引住,她回头朝四周望了望,却没见着是谁在吹笛。
笛声渐渐高昂,到了后面带着股振奋人心的力量,赵初夏迷迷糊糊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客栈的方向摸索回去。
樱儿找不到赵初夏,正在客栈门口急得直跳脚,见到一身是雪的赵初夏失魂落魄地回来,赶紧迎上去,“小姐,你去哪儿了啊,可把樱儿急死了!怎么弄成这样,会着凉的!”
说着牵着赵初夏往客栈楼上去了,一边拿热毛巾给她擦脸,一边给她找干净衣裳换上,赵初夏像个木偶般任由樱儿摆弄。
“小姐,你别难过了,好好睡一觉。”
方才赵初夏跑出去之后,千落福晋找来樱儿,将她们谈话内容告诉她,她因此知道赵初夏为何会如此。
窗外不断有鹅毛大雪飘进来,樱儿想着就要上前将窗户关上,不想一直不作声的赵初夏突然阻止她,“别关窗!”
樱儿疑惑,但见赵初夏侧耳倾听的样子,不由也屏住气,果然听到有悠扬的笛声从窗户外头飘进来,笛声丝丝入人心,想必吹笛之人应该有着极高的造诣。
樱儿见状小心将窗户掩上,留了条缝隙让笛声好飘进屋里。
赵初夏躺在床上,缓缓闭上眼睛,笛声让她进入到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没有伤痛,只有仿若阳光般的温暖。
她累了,她倦了,她不想再思索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笛声始终飘荡在耳边,赵初夏终于不敌睡意,沉沉陷入睡眠之中。
千落福晋为董千瑾扫落肩头上的雪花,将貂皮披风为他披上,“王爷,夜已经深了,我们也歇下吧,你这般吹风很容易得伤风的。”
董千瑾并没有回头,仍旧有悠扬的笛音从他的唇下飘出。
千落福晋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劝说也是无用,干脆搬了把凳子坐在董千瑾附近坐着,一个吹笛,一个刺绣。
两人这么守着,就是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