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离年关还有段时间,董千瑾同赵初夏倒也不急着赶路,两人一路游山玩水,路途中倒也多了不少欢乐。
赵初夏是心思透彻之人,既然已知和董千瑾单独同行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也不再扭捏作态,干脆放开心思,只当他是朋友一起游玩。
北国每个村落风俗各异,赵初夏这次是大大长了见识,路途上偶尔遇到婚嫁喜事,她同董千瑾便混在人群中上门喝喜酒。
董千瑾说,或许他们可以不花一分银两到达松阳县,赵初夏听罢,笑弯了肚子,如果叫人知晓堂堂浣月国王爷到处“骗吃骗喝”,不知会作何感想?
这日,天色渐暗,董千瑾和赵初夏赶在城门落下之前来到边陲小镇远流镇,简单洗漱之后,方要出去用膳。
不期然在门口处遇上迎亲的队伍,赵初夏了然一笑,果然听董千瑾状似无奈道,“你看看,天意让我们出席宴席,无可奈何。”
言罢,带着赵初夏混在队伍之中,朝着办喜事的人家走去,赵初夏跟在他身后,两人倒恍若一对壁人。
喜宴开始前是千篇一律的拜堂成亲,虽在细节上有所不同,但大抵也是大同小异,只有一点不同,这家人特意为宾客们准备了厚礼。
为了表达对新人的祝福,这份厚礼只有同是夫妻的两人才能够得到,户主在前厅吆喝,凡事有意争夺礼品的人皆可到他身旁候着。
“听说是翡翠凤钗,这家人倒是有钱。”董千瑾趴在赵初夏耳边轻声说道。
“那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礼品。”
赵初夏主意力全在新人身上,听董千瑾如此言说也不过随口应了一句,却没想到董千瑾听进了心里。
“走!”赵初夏夹了块鸡翅方要往嘴里塞,不想突然被董千瑾扯着脖子拉了起来。
“喂喂,你干嘛呢这是!”
赵初夏忍不住嚷嚷,宴席才刚刚开始,饿了一整天,她现在可是前胸贴后背,刚想胡吃海喝呢。
董千瑾不管不顾,拉着她就往户主身边走,户主瞧了他俩一眼,对身旁登记的人道,“又来一对良人,请问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董某,这位乃是我娘子赵氏。”户主并没有提及赵初夏,董千瑾却像是要跟人宣告般,自顾自报上她的名号。
赵初夏听言,顿时面红耳赤,那只被董千瑾拉着的柔荑想要抽出,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只能任由他将其带往后院。
“这次翡翠凤钗争夺分为两部分,其一考验男子武艺,若能在这夜色中射中百步外的靶子就算过关,其二考验女子是否淑良贤德,观其刺绣的功力。”
户主在后院正中朝五对良人介绍赛事的规则,赵初夏听言皱眉,她的女红简直不能用个糟字来形容。
董千瑾似是看出她的退却,于黑暗中握住她的柔荑,“别担心,还有我在呢,最不抵我们不要这礼品便是了。”
赵初夏听他如此开解,倒真是放松了不少,颔首道,“那我们且看看再说。”如他所说,即便没拿到礼品,他们也不损失什么。
很快就进入第一轮赛事,董千瑾第三个上场,获得满场吆喝,只因他前头的两名男子,一个连靶子都没射到,一个射在了边缘。
而董千瑾,一箭正中靶心,不偏不倚,可见其箭术之高明。
赵初夏望着场中迎风而立的董千瑾,心竟漏跳了半拍,董千瑾似漩涡中心般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户主家的女眷,惊叫声和赞叹声因此不绝于耳。
之后的两名男子,一个射在靶心边缘线上,一个同样悲剧地没碰到靶子,这一关董千瑾以绝对的优势胜出。
“若是我技艺不好,岂不是平白浪费了你方才的好成绩。”赵初夏忍不住又患得患失了,很显然她是要拖后腿了。
“初夏,本王只求月下与佳人同行,其他都是身外物。”董千瑾目光灼灼,仿佛要将赵初夏燃烧。
赵初夏深怕坠入他那柔情的目光中无法自拔,垂目躲避过去,而唇角终是荡漾出个掩藏不住的笑容。
“好了,男子这关由姓董的这位胜出,接下来是女眷笔试,场上将会摆放女红牡丹花样式,哪位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绣得最为神似,那就算胜出。”
赵初夏跟着其他四位女子入座,每个人面前都摆放着牡丹花的样式,她忍不住一阵头大,牡丹花乃是花中仙子,但凡有关它的绣花总是繁琐华丽的。
果然,细细密密的针线,看得赵初夏这门外汉差点没晕头转头,转头看其他几位,倒都低头凝视,手上动作不停。
赵初夏微叹口气,有一瞬间她是打算放弃的,索性一手撑住下巴,仰头看向如水的月色,倒也自在。
董千瑾的厉眸始终追随着她,明月如盘,银色月光铺撒在大地上,冬日里鲜少有这样的月光,真是难得。
突然,赵初夏心里有了个主意。
只见她垂头穿针引线,挑了最显眼的红色粗线,动作利索地在画布上来回穿引,不过片刻,便听她清丽的声音在庭中响起。
“好了。”
众人闻之皆是一愣,那幅牡丹绣图结构复杂可不是那么好绣的,这才不过一会儿,怎么可能绣得出来。
户主将方要送至嘴边的茶碗放下,来到赵初夏绣台前,其余四名女子也不甘心地围拢过去。
“噗嗤……”只听其中一位用丝帕轻掩嘴角,发出声嗤笑,“这位娘子,你这满月绣得是神似,只是跟这牡丹图相差甚远。”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户主颇为难,但怕其中有什么误会,因此道,“这位娘子,不知方才你是否有听懂赛事规则,亦或是你此举有别的深意?”
赵初夏并不理会他人看好戏的姿态,上前一步道,“今日是令郎成亲的好日子,初夏此举意在祝愿令郎同其妻和和美美,如同这天上的满月般永不消退,同祝户主一家团团圆圆,见这华月如见初夏之祈祷。”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董千瑾鹰一般的眼神,顷刻间被欣赏所围拢。
“好!说得好!哈哈哈……”户主摸了把下巴上的胡须,点头笑对赵初夏,“这位娘子此言甚好,料定这女子的头彩也该由你得。”
户主接着又问其他几对良人是否有意见,众人自知比不过赵初夏,纷纷点头同意,两轮赛事下来,赵初夏他们自然夺得那翡翠凤钗。
夜深,赵初夏和董千瑾走在回客栈的路上。
月色如水,赵初夏的脚跟不时会踩上走在前头的董千瑾影子上,两人的距离仿佛瞬间缩短许多。
“初夏,你可快乐?”董千瑾并未回头,他的疑问在空落的街上回荡,带着股潮湿的味道。
赵初夏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过了许久才答,“我很快乐,谢谢你,王爷。”
如果不是董千瑾将她带离江夏镇,说不定她现在还呆在北国小镇,过着日复一日的日子,在深夜忆起往事和旧人时,任凭泪湿衣襟。
“那就好。”
只淡淡几个字,赵初夏看不清董千瑾的神情,但从他比方才要轻松许多的语气中知晓,他必定是满意于这个答案的。
心隐隐有裂缝越打越开的趋势,赵初夏盯着地上的影子出神,如当初一样的那份坚守,她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
那抹坚定,在董千瑾不经意的眼神和动作中,悄然瓦解。
来到客栈,送赵初夏回房间,董千瑾在退出房门之前,伸手探进衣袖掏出那只用锦盒包着的翡翠凤钗。
“谢谢。”
赵初夏红唇微吐两字,不知是为董千瑾一同努力得到的这东西,还是为今夜他给予她的愉悦。
“我为你戴上吧。”也是在片刻之间,董千瑾在心中欲望的趋势下提出这个请求。
赵初夏微微一愣,犹豫良久并未找出合适的拒绝理由,颔首同意,没有言语却先红了脸庞,些许暧昧的味道在荡漾。
董千瑾打开锦盒,将那只浅绿色的翡翠凤钗拿出来,唔,这个颜色是最合适赵初夏的,略微低头朝赵初夏倾身靠过去。
两人的呼吸差点交织到一起,赵初夏甚至能够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董千瑾的动作极为温柔,将凤钗别在赵初夏右边发髻的最上方。
手在撤退的时候,不经意间触摸到赵初夏晶莹剔透的耳垂,惹得佳人红了耳根,董千瑾差点难以遏制那一刻心内悸动的欲望。
深吸几口气,终像是败了般落荒而逃,只留个仓皇的背影。
赵初夏愣神地望着董千瑾离去的方向,方才董千瑾眼神中的火热她又岂会不懂,她甚至已经开始纠结若他真有动作,自己是否该推开他。
董千瑾,终是将他最君子的一面呈现给了赵初夏。
越是相处,赵初夏就越能发掘董千瑾令人钦佩和欣赏的优点,在心里告诫不能纵容自己的沉沦,然而古来皆言情不知所以,一往而深。
终究只余叹息,在这无人相识的小镇街头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