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搬运邹学海的过程中,他显得挺镇定的,也没有什么反抗行为。刘烨和小海在行动,王雪则在一边说话安慰他,“没事的,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有我们在呢。”然后她感觉邹学海的身体确实是放松下来了。
将邹学海放到床上之后,刘烨开始为他测量体重,做一些基本的身体检查。王雪则在房间里四处走走看看,邹学海的房间装修很现代化,收拾得也很干净,只是有一点她觉得很奇怪,那就是邹学海房间里没有任何关于女人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按理说邹学海是因为妻子失踪才造成的心理问题,他对自己妻子,哪怕是她过去的一些东西应该也会有种比较执着的眷恋,可是房间里别说是照片什么之类的,就是连一件女人的衣服都没有。
那边,刘烨也在跟邹学海交谈,刘烨问他,“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的?”
邹学海盯着天花板许久,然后才缓缓吐出一句话,“太冷了,这里太冷了。”
房间里明明开着很足的暖气,王雪他们自然明白邹学海说的冷不是指身体上的,这很明显是一种心理的暗示。
刘烨点头,为邹学海拉上被子,轻声说道,“我们知道你心里难受,这样,接下来的日子,我们每天都来帮你,好不好?”
虽然邹学海没有回答,可是那一瞬间,王雪分明看到他眼底有一丝亮光闪过,可是像流星一般,很快又消失不见,直哆嗦着嘴唇没说话。
刘烨还在继续试探邹学海,可是他几乎不怎么说话,他不由皱眉,然后让小海把报告拿出来填写。这边王雪观察完四周后,来到邹学海床边。她想了想,从包里掏出一份A市晚报,放到眼神木讷的邹学海面前。
那是当年他和王可欣结婚的照片,当时那场婚礼可以说是世纪婚礼,在A市引起很大轰动,以至于上面的头版头条就是他们两个新人的照片。王可欣娇小可爱,小鸟依人地靠在邹学海怀中,男人意气风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王雪没想到邹学海的反应会那么大,他嚯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双手和肩膀剧烈抖动起来,仿佛正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然后在王雪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突然将那些报纸抓了过来,一下子撕了个粉碎。
王雪没有阻止,只留心观察邹学海的表情,在撕报纸的过程中,他像是又爱又恨一样,这种情绪实在是太复杂了。
王雪轻声问道,“你想她吗?”她口中的她自然是指王可欣。
邹学海气喘吁吁,不过是这个简单的动作仿佛就耗光了他所有体力一般,他重新跌坐回床上,仍旧不肯开口说话,可是眼角却有泪光在闪烁。
王雪心中一喜,其实从刚才她就发现了,邹学海并不是那种普通的心理有疾病的病人。往往无法控制病情的病人一般都是意志不坚定,比较容易失控的。可是邹学海不同,他的过去和现在的所有表现,无一不体现着他良好的素养和自制力。
像他这般,即便是遭遇了很大的创伤,那按理也不应该变为如此严重的疾病。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他病情一直反反复复的呢?
王雪走到刘烨身边,将自己的疑惑告诉他。刘烨将情况写到笔记本中,他们还想再商量一下,就听到楼下传来争吵的声音,而且那声音越来越近。
王雪他们嘘声,就听到一个男人压抑着怒火的声音,“我说了不许叫人来家里!你怎么不听?要不是我今天约了人临时回来,你是不是还打算一直瞒着我啊!”
回答他的声音王雪她们很熟悉,正是柳筱的,她声音里还带着哭腔,“你就让他们看看吧,海儿那么优秀,我不想看到你一步步毁了他……”
接下来没了争吵声,只有快步上楼梯的声响,而门口也很快传来敲门声,接着柳筱推门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长相儒雅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扫视了一下四周,最终将视线落在王雪身上,“你们是心理医生?”
王雪和刘烨点点头,那邹世达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柳筱看起来有点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臂,嘴上说道,“ 就让他们给海儿看一看好不好?再这样下去,海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说着已经很痛苦地哭了起来。
可是邹世达似乎并不为所动,一把将柳筱推开,沉声说道,“我儿子没有心理疾病,请你们马上离开我家 。”
王雪和刘烨脸色顿时一变,都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有这样的变化,一时间僵在原地,那边柳筱站稳身体后情绪似乎十分激动,上前就说道,“你怎么这么狠心,不让他们给海儿看病,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一天天消沉下去吗?”
那边,王雪对刘烨使了个眼色,自己则对邹世达说道,“邹先生,我想你对心理治疗可能有点误解……”
可是邹世达粗暴地打断她的话,“我儿子很好,不需要你们的帮忙,请你们立刻离开我家。”
王雪还想说什么,刘烨已经回来了,他附在王雪耳边说了几句,大概意思是郑娜说了,当时找上她的确实是柳筱,她以为邹世达肯定知道这事的,没想到会闹了这乌龙。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本来没王雪他们什么事的,可是既然来了,自然没有不管病人的道理,由于眼前这个男人在A市毕竟有权有势,王雪斟酌着用词,“邹先生,我们事先以为您知道治疗的事,这才上门来访,抱歉唐突了。但是不可否认的是,邹学海先生现在确实是存在一定心理隐疾,需要进行治疗。”
邹世达脸色没有任何缓和,冷冷下了逐客令,“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出诊的费用我会照付给你们的,现在请你们离开我家。”邹世达的态度十分强硬,听得王雪和刘烨他们脸色也都难看起来了。
刘烨当下就不高兴,“邹先生,就算你觉得你儿子不需要医生,也不必用这种态度吧。”刘烨向来有些愤世嫉俗的,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这样欺压人。
听他这么说,邹世达似乎也冷静了一些,脸色稍微缓和了点,“不好意思,刚才我说话确实有点冲。但是我儿子的病……之前让人看过了,一直没有效果,我想,暂时不需要国内的医生 ,过段时间我会带他去国外看病的……”
王雪却皱眉,“邹先生,国外的医疗技术有时候确实比国内好,但是国内的不试一试,怎么就能否定了呢?而且,一般心理有疾病的人,都比较内向,如果去国外治疗,异国他乡的,不 一定能适应的。”
邹世达听王雪这么说,不由看了她一眼,缓缓吐了口气,“谢谢你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司机已经在楼下等你们了,你们慢走。”
王雪见邹世达还是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觉得也没再坚持下去的必要,硬碰硬可能还会造成反效果,这事留着回去跟郑娜商量一下再说吧。这样想着,她就让刘烨和小海收拾东西走人。
在离开之前,王雪想上前跟邹学海道别一下,邹学海似乎比刚才他们进来的时候还沉默,他微微闭着眼睛,眼神没有焦距地到处乱看,王雪上前,拉住他的手,“邹先生,希望你能早日 康复。”邹学海仍旧没有反应,可是王雪的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因为她感觉自己手心多了个东西。
松开邹学海的手之后,王雪接着上洗手间的档口将他放在自己手里的纸条打开,上面只有两个字,“救我。”王雪顿时觉得事情可能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复杂一些,她镇定心神,给在房间 里的刘烨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这件事情。刘烨知道之后,也同意王雪想要帮助邹学海的主意。
再回到房间里,王雪朝刘烨点了点头,然后又跟邹世达说道,“邹先生,刚才我给我们老板打过电话。她说你要我们收诊也可以,但是按照相关法律规定,邹学海先生是有民事能力的成 年人,是否拒绝我们的诊断,得由他个人来做出决定,直到我们诊断后判定他是确实失去分辨能力,那到时您可以替他做出部分决定。”
“是这样吗?”原本在后面哭成泪人的柳筱像是突然看到希望一般,两眼都发亮起来。
邹世达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柳筱就嘘声不敢再说话了,邹世达冷哼一声,“你们不就是为了那些诊疗费用嘛,说,要多少钱,不要给我整一些有的没的,你们应该也知道我的地位,不 要把事情闹僵了,对你们没有好处的。”
邹世达这是威胁他们的意思,王雪也不生气,只笑笑,“邹先生,我们是医生,一切以病人为出发点。当然,我们也不是慈善机构,该收的诊疗费用我们会收的。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 得确保,确实是邹学海先生不愿意接受治疗,你明白吗?”
“我说他不想治疗就是不想治疗,你们赶紧走。”邹世达的耐心似乎用光了,有点烦躁地扶住额头。
王雪也不着急,说道,“邹先生,我想你可能暂时不太了解这个行业,我们业内有规定,必须征得病人的同意,而另外,我们在给病人就诊的时候都会录音,刚才我们的对话也都被录了 下来。如果您不按程序来的话,我们可以告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