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小媛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在大吵过后,南悦瑾踏入了她的屋内。那是傍晚,用过晚宴,她支着头与嬷嬷有气无力的讨论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想到鸡蛋,离小媛的肚子好像饿了,发出一阵古怪的叫声。嬷嬷也笑了,道,我去给夫人找些吃的来,离小媛答应,嬷嬷你快些回来。
嬷嬷不是回答她的话,只是说了三个字,少爷好。
离小媛不知道她在回答些什么,可是嬷嬷说,少爷好,是在叫南悦瑾?离小媛猛地起身,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看向门口,还真是那人啊,他一脚踏进了这屋,然后另一脚也进来了。离小媛揉了揉眼,站定了身子,他逆着月光,月光洒在他的发带上,白玉发带无比闪耀。而那个人,南悦瑾,仿佛从天上下来的天神。离小媛从来不信鬼神之说,觉得那是在说大话,可是南悦瑾,你好像是神,如此清冷的你,竟然走到了,这里。
她怔怔的,就这样注视着南悦瑾来到自己的眼前。很久以后她才缓过来,这是南悦瑾自新婚以后第一次来这里,可他们,却不是那样恩爱的夫妻。
离小媛的自尊心战胜了感性,她冷冷的说:“你来干什么?”
南悦瑾看了她一会儿,将一支玉簪放在了桌上。他的动作快且轻,但离小媛却呼吸加重好像要喘不过气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昨天……是我的不对。”
离小媛瞪大了双眸,双手颤抖着,不要去拿,不要去拿。离小媛心里这样拼命制止,但手还是放在了那簪子之上,离小媛,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南悦瑾,竟然在道歉,她把簪子握在手里,又听南悦瑾道:“你为我做了太多事,我对你的态度,确实不是一个夫君该有的,离小媛,你是个好女子,嫁过来,你受委屈了。我南悦瑾一个堂堂七尺男儿,不能让身边的人受委屈。你说的对,我的感情太过荒缪,我会尽量掐断这断感情,为你也为我自己。”
那一天他看着满地的碎纸,脑子里回荡着离小媛的话,孰是孰非,只有他一错再错而已。
去他酒楼买醉,竟然想起离小媛。无论如何,他都是她明媒正娶的妻子,随后他买了玉簪,不能说是在求的她的原谅,但这是他的责任,身为男人的责任。
离小媛心里早就动容了,在看到他进来的那一刻心里就绷不住了。之所以现在她还在强装镇定,那感情不是他能控制的,离小媛明白。
“南悦瑾,我知道了……你走吧我要休息了。”说罢,离小媛走到床榻之上,可她等了许久,都没有听见门开,门关的声音。
离小媛知道他没有走,在被子里蜷成一团,一只手将玉簪贴到自己的心口,一只手紧紧抓住被角,她努力压制住内心的起伏。
他竟然没有走,他留拉下来……
这一夜,他们俩都没有睡,南悦瑾坐在桌子上,沉思到天明,而离小媛呢?在被子里,手已经僵硬。她突然想明白许多事,就好比自己为什么会嫁给南悦瑾,南悦瑾为什么娶自己,为什么对离羽宸有不一样的感情……是的,是时间,这一切的一切,都与时间有关。
离羽宸陪在南悦瑾身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们一起练武一起进步一起为国家效力。而如今,她取代离羽宸的位置,也是南悦瑾心里的一个坎。她要帮南悦瑾跨过心里的坎,但是,根本就没有契机靠近南悦瑾。她翻了个身,从被子里探出头来,那个模糊的身影,在黑夜里若隐若现,南悦瑾背对她而坐,周身冷清,月光从窗外洒进来,有一半都洒在南悦瑾的背上,更觉寂寥。
她看着手上的簪子,玉白透彻。
离小媛在心里下了个决定,这个决定有关她的后半生。第二天离小媛起来,南悦瑾也起身,他坐了一夜,略显憔悴。
离小媛压制住内心的心疼,走出去,用过早膳之后,离小媛同样没有理南悦瑾。这个时候南府的人觉得不一样,少爷和夫人的角色好像换了换,不在是夫人一心一意为这少爷,倒是现在,每次南悦瑾都去到离小媛的屋内,第二天却连衣服都不换都出来,大家隐隐觉得出了什么事。
嬷嬷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她问离小媛,离小媛只道,嬷嬷,我心里知道。
离小媛是真的知道,她知道南悦瑾一定要求到自己的原谅,而她,也决定原谅他,在达成她的目地之后。
这一天大早,离小媛就离开南府,来到一个偏僻的地方,这路不好走,全是泥泞。离小媛走到地方时摔了两跤,身上都是泥,脸上也沾了不少。
这地方看起来很破,门也裂着缝,她透过那缝隙,隐隐看见一个老妇人坐在那里但没有光,只是一个身影。
离小媛扣了扣门,门里传出一声苍老的声音,压抑着:“请进。”
推门而入,里面透着的是一股霉味。门开了会儿,那霉味渐渐散了,离小媛吸壤了两下鼻子,伸手去擦脸上的泥。她放下心来,有光从门口射进来,这个时候她才看清那个老妇人的样子。
那是一张饱经沧桑的脸,和她的声音相符,似乎触及到离小媛的目光,老妇人抬头去看她。
“啊。”离小媛惊呼一声,捂上了嘴,她的脸上,几道伤痕交错,触目惊心。最让人害怕的,是她那凹进去的眼珠子,不,哪里还有眼珠子,那张脸,除了嘴能看之外别的都不能让人接受。
离小媛这才算是真正的看着老妇人,她看着她一直静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穿一件黑色的大褂,像是穿了许多年,他身后的座椅似乎与她融为一体。有风从门口吹来,她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却看见老妇人的裤腿被风吹动,天,她原来,没有双脚。
恐惧遍布离小媛全身上下。
她一动不动,那老人虽然没有眼珠,却像是能看见她一样,包括她身后的,阳光。
“是姑娘吗?可以把门关上吗?我不太喜欢有阳光的天气,会影响药效。”
对啊,药!
此时离小媛回过神来,赶紧把门给关上,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只有隐隐的光投过来,照在地上。
离小媛咽了口唾沫:“我是来买,那种药的……”
“好的姑娘,三两白银。”
离小媛想也没想,就拿出一大块银子,那老人就好像看见了一样,无奈的摇头,道:“姑娘,我只要三两白银。”离小媛悬在半空的手停了,默默收回那一大块银子,可她没有三两白银。离小媛突然掉下了眼泪,不知道为什么。
她哭了好大一会,就在这间破旧的屋子里,在一个素不相识的老人面前。
那老妇人等她的啜泣声渐渐变小,才开始说话:“姑娘,女子的眼泪就跟金子一样金贵,不要轻易流泪,世间所有的事都不值得你去这样做。”
“奶奶,我,我没有三两银子。”说到这里,离小媛的眼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是的,她没有三两银子,就像她没有南悦瑾的心一样。那她要那一大块银子又有什么用?不知道为什了,在这里,离小媛觉得自己的心前所未有的放松,那是一种不可追求的境界,这个老人身上的经历,一定比她精彩太多,她坐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待别人的倾诉,倾听别人受的苦难。
她耐心的听离小媛说完,点点头,开始动。不,不能算动,她的轮椅好旧好旧,每挪动一下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她一点一点挪动着。
“姑娘,你没有的东西还有很多,你要学会抓住它们,不要气馁,要知道有些东西,她该属于你的,就是属于你的,谁也无法改变些什么。这些药你拿好,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三两银子你下次一定会有的,不急。”
老妇人把手中的药递给离小媛,离小媛抹了一把眼泪,看着这个陌生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谢谢。”到最后,她的声音也变得沙哑。是的,她会有三两银子的,也会有南悦瑾。
离小媛走出这里,觉得这真是个神奇的地方。这地方偏僻,这里面好多人都是从宫里出来的,偷些宫中的东西私自贩卖,这里有禁药,有残忍的巫术,这里满足你的一切需求,但有一点,你要向善。
她握着手里的药,南悦瑾,我会得到你的,这是我离小媛这辈子,做的最有勇气的一件事,为我自己,做的善事。
离小媛回了府上,让人找来了几壶好酒,天色渐渐暗下来,夜幕最终降临。他还会来吗?又或者,她这样耍脾气不对呢?万一他不来了。离小媛忐忑着,烛光忽明忽暗,将这夜的残酷表现的淋漓尽致。
这一夜,南悦瑾还是来了。不同的是,这一次他要跟离小媛说清楚,好好谈谈,他们不能在这样一直吵下去,他甚至订好了规定,在那一个期限里,他必须爱上她,忘记一些人,和她好好生活。可是他不知道,离小媛早已在茶杯里下了禁药,并且今夜准备笑脸相迎他,为的就是留住南悦瑾,坐实二人的夫妻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