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穆放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子,他看到母亲在哭却也不明白该如何怎么安慰她,也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为了这么一个男人哭,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母亲才能让她感觉稍微好受一点,他只能抱着他的母亲,给她顺顺背,过了很久很久之后,他才明显的感受到,自己的母亲放松了下来。
眼下穆放看着面前这个女子低着头,在无声的啜泣着,虽然是她似乎在极力克制自己不要让自己哭泣的动作太过明显,但是,在穆放从小就受到训练的眼力耳力之下,这样的掩饰实在是不值一提。
仓皇之下,穆放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木潭秋是好,只能从身上摸出一方母亲亲手绣的帕子,递给了眼前啼哭不止的木潭秋。
当穆放从自己的游离的思绪中回过神的时候,却发现木潭秋已经背了过去,只留给自己一个单薄的背影,这时候穆放才来得及细细打量这个女子。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靥之愁,妖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嘿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
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
不知道为什么,细细打量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子之后,穆放的脑海里不自觉的就跳出了这些诗句。
木潭秋确实瘦弱,十分的瘦弱,从小便在宰相府被当做是个下人生养长大,吃食自然是比不上她的那另外两个姐妹,自然是相比于她的那个嫡出的大姐木梓菁,虽然是庶出却有心机有手段的三妹木婥馨而言十分的瘦弱,细看瘦弱无比但是远远望去却还有几分身姿,不过穆放知道,木潭秋这般瘦弱绝对不是为了身量苗条才养成的,而是平日里生养便是这般,不由的怜惜木潭秋了起来。
只怕这的的确确只是一个贫苦人家的女儿,不然哪个达官贵族富豪商人会舍得自家的额女儿瘦弱成这样,只怕这样身量,若是搂在怀里也怕感受不到,怕是风吹的略疾就能把她刮跑了似的。然这个女子身上却还有那么一丝的风骨令自己着迷。
穆放看着木潭秋这个样子心里十分心疼,于是走到她的身边,却发现,之前一直背对着自己的木潭秋已经不知道在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了,木潭秋将手中的帕子绞的死紧,一口白牙狠狠的咬着自己的下唇让自己不发出任何一点点的声响,她在极力克制着,极力的克制自己不要将自己的情绪过于明显的显露在穆放面前,她在努力让自己平复这样的冲动的情绪。
看穆公子这番举动,果然还是对自己仅仅只是个宰相家的庶出女儿还是个活的不如下人的庶出小姐有所介怀的吧,自己长到了这个年岁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一次真真切切的动心过,第一次想要与人争抢,第一次想要将某样东西课上自己的烙印,想要真真切切的拥有一个人,但是,但是,这一切只不过是自己单方面的妄想罢了,想穆公子这样的人,家中对于他的婚事定然是十分关切的,定然会给他安排一个家世显赫,身家清白,美貌绝伦又多才多艺的贤惠妻子,而自己,自己连从小到大的读书练习字还是得求着木曦帮忙,才不至于落得个沦落为白丁的下场,穆公子与自己相比,真的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这样的云泥之别,让自己实在是不敢开口提出想要和穆公子深交的念头。也对,换做是自己,也不希望有这么一个人,在自己为她解决了麻烦之后还要连带收下她的一份一份强加于自己的好意。
木潭秋想到这里,终于是忍不住的开始发出声音啜泣了起来。穆放一看木潭秋居然哭的更厉害了顿时慌了手脚,无法之下,穆放想起了小时候安慰母亲时的情景。
木潭秋只感到自己的背上突然传来了一阵温热的温度,之后有一双宽阔的臂膀就将自己牢牢的禁锢在那名男子的怀里,这么猝不及防的被一个男子抱住,木潭秋却没有一点的惶恐,与先前冒犯自己的那名地痞流氓中的一个混混相比,穆放的怀抱很温暖,很让人安心,木潭秋瞬间停止了哭泣,只知道呆愣愣的靠在穆放的怀里不敢再做别的动作。
“小时候,我母亲哭泣的时候,我也是这样做的,那时候我还小,不能将她整个拥入怀中,可是我每次抱着她的时候,她的情绪总是能很快的平静下来,母亲说,每次和我相拥的时候,她都感到无比的安定和安心。所以我想,是不是我这样抱着你,你也会是一样的感到安心。刚才送给你的那方帕子,是我母亲绣的,方才我放开你的手是因为,因为,在下唐突,不该擅自挽起姑娘的手,毁了姑娘的清誉,待在下反应过来被自己的行为所惊骇,这才一惊之下才慌忙松开小姐的手,在下对小姐,一片拳拳赤子之心,小姐若是……若是觉得在下唐突,那么今日在这儿发生的一切,在下都会守口如瓶,定然不会瞎传毁了姑娘清誉。”
木潭秋听到穆放这么说,先是愣了愣,之后很快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脸慢慢又变得通红,甚至比之前更红,却是更显娇羞。
“若是……若是穆公子觉得方才抓了我的手便是唐突,那么,穆公子现下可是抱着……抱着我呢……”木潭秋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自己也觉得有那么一丝羞赧。
穆放经过木潭秋这么一提醒,也突然回过神了自己是在干什么,顿时手足无措的解释道:“我……小姐……我实在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不必喊我小姐了,叫我芳绮便是了。”木潭秋看见穆放又如此手忙脚乱之后,忙柔声道。
“……芳绮……”
说完,穆放和木潭秋便都红透了脸颊。
三月的春光极明艳,外面的桃花开成花海,一眼望过去连成云朵一般漫上了天际,几只燕子“啾啾”着穿过花海落在窗前,欢快地鸣叫着。
屋内却传出呜咽之声:“小姐你快醒醒,小姐……”
床上的女子黑发及腰,紧闭的双目陡然睁开!
“小姐,小姐你醒了?小姐你吓死奴婢了。”绿芜脸上还挂着泪痕,眨巴着眼全是担忧。
“绿……绿芜?”木潭秋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娇小柔弱的丫头,难道……她没死?
“奴婢在,小姐你渴不渴,奴婢帮您倒水喝。”绿芜说着便跑去一边的桌子,拎着一把少了一只耳的茶壶,倒了些茶水进缺了口的杯子里。
木潭秋环顾四周,顿时清醒了起来,对了,自己昨天才刚重生到自己八岁那年。
“小姐,来喝口水吧。”绿芜来不及擦去脸上的泪痕,小心的将茶杯没有缺口的一边递到木潭秋嘴边。
“小姐,你还好吧?”见木潭秋一直不说话,绿芜担心地问道。
“绿芜,这些年苦了你了。”木潭秋抬头伸出手擦掉绿芜脸上的眼泪,这个丫头自五岁起便跟着自己,吃的苦头受的罪,数不胜数。此时想起不由得万种感概,越发怜惜。
绿芜一惊,总觉得眼前的小姐有些不一样了,连忙说道:“小姐,没事的,那三小姐只是心中郁闷找我们发发脾气,过了就好了,小姐不要往心里去。”
她话音未落,耳房单薄的木门被人推开,刻薄尖锐的声音随之而来:“贱蹄子就是贱蹄子,装什么娇气!”
霎时这个破落的屋子便照进了珠光宝气,她的三妹,她的好三妹木婥馨率着一众丫头婆婆气势汹汹冲进来。三妹木婥馨身着粉衣长衫,媚眼如丝,肌肤莹白,是这京城中难得的美人。
“你们要干什么?小姐才刚醒过来,你们不要欺负小姐!”绿芜吓得瑟瑟发抖,却挡在木潭秋前面不肯让开半分。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三小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木潭秋你个贱东西还不快滚出来!” 木婥馨身边的一个大丫鬟见到这个小丫鬟不怕死的往上凑,便开口训斥到。
木潭秋心中暖流滑过,不管前世今生,绿芜总是对她不离不弃。
“小姐。”绿芜担心地看着木潭秋,以往一到这种时候,小姐便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三小姐打人很是下得去手,皮鞭上插满了绣花针一下下抽在小姐后背上,用不了几下便鲜血淋漓,后背上全是针孔,连上药也不好上。
木潭秋冷眼看着木婥馨,沉声问道:“不知妹妹来此所为何事?”
“哟哟哟,瞅瞅我们宰相府二小姐,今儿还跟我们拽起诗文来了!”三妹木婥馨阴阳怪气地说道,仿乎见了什么大笑话,引得后面的一帮子丫头大笑不已,“我呸!”她一口唾沫吐在木潭秋脸上,狠狠骂道:“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一个贱养长大的贱种,也敢叫我一声妹妹!”
木潭秋知道这次木婥馨来找她的麻烦定然是因为自己于木梓菁站在了统一战线而选择坑害她的事情让她知道了。
木婥馨不敢动木梓菁,一个庶出的小姐,即使再受宠,母家也不过是一个歌姬,和母家身份显赫的嫡女木梓菁比起来,自然是没法比的,既然动不了木梓菁,那就只能拿自己下手了。
好在自己早就留了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