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潭秋怎么说这次也算的上是被人赶鸭子上架了的,可是这架子她又是不得不上的……那老皇帝一定就是看着她心软放不下才会说出这句话的,说到底,这个隐患到底是谁埋下的?不正是这老皇帝么?都这个时候了,才出面,居然还敢叫她一声女儿!说到底……说到底……
木潭秋咬了咬自己的牙——说到底,还不是算准了,她木潭秋年幼丧母,自幼便缺乏关爱……他一定是看出了,那个时候,他在那个穆珂软禁自己的地方,看到了自己对于亲情的渴望……
卓将军现在也不知道在哪,这蛮夷这次仗打的奇怪,异常的聪明,可是按照他们的人口算,他们是决计分不出这么多人造势的,更何况,木潭秋还不觉得,那常年在北地的蛮夷能够有本事摸透他们疆土的每一寸薄弱之处,所以……一定是有了内应在其中安排的……至于这内应是谁……不言而喻……
……
何欣蕊站在一旁,有些慌张,他从皇上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但是能够明显的感受到,这次事态不妙了,她心里也很有数,这封信既然是这样送到她这里的,说明木潭秋现在得避开从朝堂上的路子,那么朝堂之上肯定是除了问题的,不单单是朝堂……说不准皇上身边呢就有隐患存在,只是后宫这段日子里都没有新人再填进来了,跟着的又是些忠心的老人,所以这才相比之下放心了一些。何欣蕊自知没有资格打开这封急函看着里面的内容,所以赶忙就送到了穆珂的手中。
穆珂看完了这封急函,里面提到的内容实在是让他震惊,父皇离开的时候没有一点儿的动静,甚至没有一点儿的征兆,他去问过太后,但是那个女人明显就是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但是我什么都不愿意说的样子,现在他也不想再追究这个女人之前对自己的生母的迫害,或许是因为他的心理……永远都抹不去她曾经对自己关怀备至的样子吧。
所以,当木潭秋送来的这封急函之中提到了是父皇帮她逃出宫,现在又让她带着信物去卓将军身边支援的消息,穆珂不由的有些震惊,更让他愣神的是,那右下角的署名上,赫然写着的是——穆潭秋……
当朝宰相本是入赘,按理说子女应当随宰相夫人一族姓,但是宰相有了自己的成就之后,便脱离了尚书府。之后又得了皇上赐国姓……随取的是谐音,但是也是莫大的殊荣,想来,这件事情,不正是母妃被秘密送到宰相府的时候的事情了么。
穆珂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有些惴惴不安的皇后,半响之后叹了口气,开口道:“无事了,这件事情你做的好,这段时间看好了手下的人,不准多不准少,朕等会儿修书一封,我大概知道送信之人是谁了,你且将东西放到你屋中的瓷瓶中,自然会有人取的。”何欣蕊应了一声:“是。”之后,两个人坐在这儿,都是相顾无言,半响之后,穆珂再开口:“这段时间……京城应当会有不小的变动,照顾好自己和太后。”又是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之后,穆珂终于是挥了挥手,让她下去了。
穆珂在何欣蕊离开之后,也起身离开了,现在他倒是不担心那些事情了,总归永宁王那个好吃懒做的白痴总不会掀起什么大风浪,就算真的是他做出的通敌叛国的事情,那不等他动手,只要稍微在他们之间挑起点什么矛盾,那蛮夷会主动帮自己收拾了永宁王的。宰相那边……穆珂还就不相信了,他们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帮着永宁王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傻女婿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至于还有一个……那个倒是不好对付……毕竟这么多年,怎么说他也算得上是父皇埋下的暗线,这个暗线说变就变,也不知道背地里发展成了什么样子。但是……他现在不想再管这些事情了,他得去见一个人。
文胜的身体还是不见好,自从那次服毒又割腕,生怕自己死不了的自杀之后,落下的病根怎么都治不好,这毒药猛的很,穆珂当然知道,只是,让穆珂更难受的是,自从文胜醒了之后,便再也不与自己说一句话了。
“今日感觉如何?”穆珂也习惯了,只是自顾自的走到了文胜的身边,看着他,然而文胜依旧是无言,半响之后,穆珂才笑了一声,自顾自的开口道:“没事儿,今天来呢,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情,男儿志在四方,你也不是自幼入宫的,家中日子难过这才典卖了你,你平素也好学,想来之前蒙学的时候,也是聪明的不得了吧。”说完,穆珂忍不住用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文胜惨白的脸颊,之后再开口道:“文胜聪明玲珑,朕,有一事,要交由你来办,才放心,这件事成之后……我便是孤傲一世的明君,文胜也将恢复自由身。”穆珂一直在看着文胜的表情,在听闻“自由身”这三个字之后,文胜的表情突然亮了一下,之后又沉寂如未曾改变过,穆珂在等文胜开口,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和他说话的机会了,而且,他一定会同自己说话的……
“陛下,奴有一事相求。”穆珂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文胜的眼睛,文胜在他眼神的注视下,轻轻的握住了穆珂的手,开口道:“奴的性命,只有在陛下身边才有意义,若是陛下不嫌弃奴愚钝,奴便做得总管这一职位,替陛下教管后宫的内侍宫女。”
穆珂笑了,这样就好了吧,不逼他,慢慢来,慢慢来,总归,是能看着他一辈子了。
木潭秋赶到了边疆的时候,就发现这个局面比自己想象中要严峻的多,她没有多余的动作,直截了当的就找到了卓将军,绿芜被她留在了宫中,送到了太后身边,她身边现在跟着的,就是带着她们离开的那个老皇帝的暗卫。
两人正欲与卓将军见面,却被军师告知卓将军察觉西南方疑似是蛮夷的据点,便已经率人赶往那里了,本来那暗卫打算是带着木潭秋快马加鞭赶过去的,但是……木潭秋总觉得,这个军师……有些奇怪……
按理说,在本土上作战,从人数上看应当是不会这么吃亏的,至少,就算拿蛮夷各个都是骁勇善战的骑兵,他们还有城墙,还有守城的建筑……没道理……这个来信说是据点的地方……会只剩下这么点儿的兵力……木潭秋觉得不妥,于是便与暗卫假装离开,实则是找了一处潜伏起来了。
“暗卫大哥,皇……父亲说你是暗卫首领,手下有能够联系的到的可信的暗线吧?”木潭秋和暗卫就躲在一个不起眼的边陲小镇,虽说论武艺木潭秋帮不上一点儿的忙,但是那段时间她可没少被恶补战术什么的,所以,做个军师还是很可靠的。
那暗卫惶恐的一拱手说道:“小姐身份尊贵,现下无需躲匿便莫要折煞属下了,属下手下的确是有一部分可靠的暗线,三皇子殿下手下也占着很大的一片暗线,理论上讲,暗卫都是效忠于皇上的,但是三皇子这些年来少不得也动了拉拢不少暗线的心思,那些暗线,我还需要一段时间来理清楚才敢再动用,所以,现在能够用的暗线……实在是有限的很……”木潭秋听闻了这句话之后,笑了一下,然后开口道:“无妨,只要有能够搅浑这谁的人就行了。”木潭秋看向了那暗卫,写下了自己的计划,她想,若是穆珂在这儿,定然也会先拿这个脓包动刀。
果然不出木潭秋所料,待到入夜之后那军师果然领着一群蛮夷打扮的人,混入了城中,若是卓将军要是知道了,自己在前面防着蛮夷攻入,结果背后却给人开了这个一个口子……那可就不好了,木潭秋就这么看着那蛮夷整队,带着一队的精兵冲着皇城的方向走去。
“殿下,永宁王的人到了。”那暗卫给木潭秋报来了信,木潭秋一听,笑了一下,开口道:“闹的大一些,蛮夷那边一个人都不能留,派人混出去,向蛮夷传信。”然后,木潭秋顿了一顿,又说道:“抓穆放那边的一条暗线出来,莫要留情,全清了。”那暗卫听了之后,愣了一下——毕竟也算的上是自己一手建立的暗线……这样说清就清……但是服从是他的准则,应了一声是之后,暗卫便离去了。
木潭秋现在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真的对穆放动起手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可以毫不手软,木潭秋想到了这儿,轻轻的嗤笑了一声——想来,两人的情分,应当是已经断在了上一世吧……
据点这儿的隐患被木潭秋拔了之后,被调虎离山的卓将军也赶了回来,剩下一盘散沙的蛮夷,卓将军打起来是毫不费力的,那永宁王想来也应该受到了教训,就算没有,穆放或者穆珂那边,总有一个能够让他吓个半死。木潭秋想过了,能够让永宁王出面做出这样的事情的,除了穆放的怂恿,肯定还有尚书府的默认和支持,宰相究竟有么有趟这个浑水,木潭秋还不好定论,但是这是留给穆珂烦恼的事情,自己把自己该做的做好了,便也再无忧虑了。
安顿好了边疆那边的事之后,木潭秋也就起身回京城了——京城之中还有一个大老虎没有除掉,她不敢放绿芜一个人在那里。
只是这回去的一路上,她也没有闲着,暗卫和穆放都是皇上一手建立的暗线,小到京城的一个小酒馆,大到这国土范围内的各个县城,都有人安插在里面,木潭秋决计这其中被穆放完全收买的暗线应该不多,但是,剩下那些也不好说还能不能用,所以她也在算计着应该如何将这些暗线,全部洗掉换新的,这可是个大工程,不过,自己身边的这个暗卫首领倒是没有一点儿的怠慢,做的都很不错,也给她省了不少时间。
待到木潭秋赶回京城的时候,这一路上的暗线已经是被她除去的七七八八了,不过,倒还是不能放下心来,毕竟,既然穆放能够有本事做这件事,那肯定是有了最重要的一个筹码——军队……
一想到这里,木潭秋就不由的担心了起来,看来,也不知道穆放那里的军队……到了什么程度了……其实现阶段……只要不到可以逼宫的范围,都能够解决,怕就怕……穆放这个人,太能忍了,木潭秋不知道,他身上,究竟还有多少是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的。
将近半个月的紧赶慢赶,木潭秋总算是回到了京城,只是,站在了这个皇城的门口,她却突然生起了离去的念头——这次回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离开了……她深深的叹了口气,只能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她是在御书房见到了穆珂,穆珂果然是一个天生的君王。他看着跪伏着的木潭秋,半响,冷冷的开口道:“公主聪慧,皇城现下缺少一个领头的人,委屈公主,接下这将军的职位了。”闻言,木潭秋震惊的看向了穆珂,之后,便在他没有准许的情况下起身说道:“皇兄……我斗胆唤你一声皇兄……你不能因着自己的愿景,因着自己的任性,造一个傀儡女皇帝,等一个史上第一个男皇后好为你自己的愿望铺路,自然也不该为了给这惊世骇俗的举动做个缓冲再造一个女将军出来!”
她就这样直直的看着穆珂,半响之后,穆珂才开口道:“国难当头,辛苦将军了。”之后,便打算离开了,再推开门之前,木潭秋叫住了穆珂,开口道:“父皇和太后都道说你是因着顾念旧情,记恨他们害死了娘亲,所以才这般的冷淡任性,其实……你才是那个最适合做孤傲的帝皇的人,因为你足够绝情,谁都能算计。”
将要离去的帝王没有回头,只是默默的轻声开口说道:“不是绝情,只是深情已付。”木潭秋不知道,当一个慈母在你的面前变成了刽子手的身份,当你敬爱的父亲换了一个可怖的面目出现,当你的身份为人在背后念叨的时候,有个少年,他将你当做唯一的光,那个眼神,值得他付出一生的深情。
“陛下!”文胜慌张的赶来,仓皇的推开门,瞧见了完好的穆珂,不由的送了一口气,之后才开口道:“陛下……奴不负陛下所托,那位……逼宫了。”说完,穆珂就看了一眼木潭秋,然后说道:“不凑巧,将军刚上任,便要迎战了。”
这话一出,木潭秋就知道了,穆珂早就打探到了穆放的深浅,也料想到了,再给他机会养精蓄锐下去,等到他准备好了再逼宫,到那个时候,就没有那么好对付了。所以,才让文胜去放出假消息,打乱了穆放的阵脚,成功的将这个时日提前了。
木潭秋没有说话,她的身上还穿着为了方便赶路才换上的粗布短衣。她就这么一个人,走到了穆放的面前。
她在那一瞬间想明白了,为什么穆珂会认命她为这个“将军”,可是她却再也难以提起勇气再信他一次了。
几乎是在看到木潭秋出现的那一刻,穆放便露出了放弃的神情,他挥退了身后的将士,他败了,一败涂地。那些为他舍命的将士自然不甘就这么失败,还想要锤死挣扎,可是……这点微弱的力量,又怎么能斗得过穆珂早就安排好的一切呢?
在天牢之中,穆放的神情十分的自然放松,仿佛死亡是他一直期待的事情。木潭秋走到了他的身边,就这么坐下,让看守的人都离去之后,便这么一声不吭的和穆放坐在了一起。穆放将头抵着墙,开口道:“你知道,为什么那死老头这么讨厌我么?”木潭秋低下了头,开口道:“大概能猜得到。”
狸猫换太子……
这么说也无不可,穆珂不是太后所生,为连贵妃的亲生子,而穆放……才是那个太后的亲生儿子。
“爹不疼,娘不爱的……”穆放轻笑了一声,之后才又开口道:“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木潭秋没有说话,父皇知道太后与别的男人有过不清不白,但是却没法,因着太后娘家的根基底蕴深厚,只能是将这个孩子换了出去,可是,木潭秋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留着穆放,还将他养大,给他一个皇子的身份,却让他永远生活在黑暗之中……
或许,这是这个帝王的一个报复吧……
……
“陛下不管么?”文胜在一旁替穆珂研墨,不由好奇的开口问道。
“你说什么?”
“三皇子和公主殿下。”
穆珂停下了手中的笔,然后才开口道:“旁人惹的孽,不造到朕身上,我管这闲事何干?木潭秋也好,穆放也好,这皇宫对他们来说难熬,那边让他们走吧,走得远远的,别再让朕看到他们牙痒痒。”文胜一听穆珂这话,不由的轻轻笑了一下。穆珂看着文胜的笑颜,喃喃道:“那丫头说的也没错,当初我怎么就存了这么一个幼稚的想法呢?有了女皇帝,自然就有男皇后了,之后我再立个男皇后……又有何不可……”说完,自己都不由再笑了一声。
文胜听到了他的低喃细语不由的问道:“怎么了?”穆珂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
“小姐……你说他除了有一身武艺……还能做些什么呀……再这么下去,咱们靠什么过活呀!”绿芜有些不满的靠在了木潭秋的身边嘟囔道。
木潭秋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敲了一下绿芜的头,然后开口道:“有什么不好的,等吃不上饭的时候,他总会认命去开个武馆过活的。”木潭秋看向了在门外练武的穆放,然后轻轻的说到:“要过日子,哪那么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