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瑶扶着胸口借着灵位的力量,这才站起来,她的嘴角呈滴呈滴的血液往下流,红色的,比西瓜汁浓一些,但带着西瓜汁所没有的膻腥味。
天瑶看过自己的血液,是乳白色,就像是牛乳的颜色,她没有红色的血液,唯一的解释是她的心脏裂了,那些被夜白强灌进去,以心脉加封的红色血液已经流出来了。夜白曾说过,只要还有一根心脉,血液就不会流出,血液一旦流出,必须以仙术加持,否则,血尽而亡。
天瑶苦笑:明明不是人,还要搞得以人的样子出现,以人的样子活着,现在还留着人的血液。夜白没有仙术,他的仙术早在被贬谪时封印了,更何况,天瑶。
"我可以把谪星嫁给你,好好待她,别枉费我的心意了。"天瑶难得安静的说话,不带戾气,也没有强势,只是一颗平常心。
尹慕容还在发愣,天瑶无暇顾及他,只身出门去。
晃悠悠的走出去,才看着门口站着的尹武晨,想也知道,尹氏祠堂不会欢迎他进入,他只有站在门口等待,那文还站在他旁边张望,天瑶一阵好笑,不是吩咐过他,不必惊动尹武晨,到底还是惊动了。
尹武晨看她流着血出来,赶紧相扶,又吩咐那文去找太医,天瑶笑着摇摇头:"没用的。"语气轻的就像是评论今天的天气。
到底是忍不住,天瑶的手还是尹武晨的脸:"我们的婚礼办不成了。"顿一下,缓口气,她再加一句:"武哥哥啊,武哥哥。"她初见他,叫的便是"武哥哥",那时声音清脆婉转,像是林子早起的鸟儿鸣唱,如今声音温柔而凄婉,像是死前的告白,又像是终结一切的结束语。尹武晨顿时僵成一具尸体。
说完,放下手,眼神不再迷茫,身体也不在摇晃,走路笔直,她的背后,天蚕甲加身,墨绿色发带束发,碧玺流转在额前,怀里抱着她最爱的瑶琴,这是她一生最美的时刻。
勤政殿前,似乎是冥冥注定,侍卫齐刷刷的跪在地上,欢迎她入内。她的目标--周哀帝,正低着头批改奏折,他今年才六十一岁,青丝已经白尽,额上的皱纹像是刀刻上去的,深坳且顺长,是岁月最好的见证,此时,大约是口渴,也不抬头的朝外喊:"来人,呈上茶水来,朕口渴。"喊了许久不见应声,抬起头来,有人直直的站在庭中,正要说话,却见那人跪在地上,还没说话已经哽咽的不成样子。
"父皇,灵犀回来看您了!"天瑶流着泪,跪在地上说道,她的身后,尹武晨和尹慕容僵直的像桩木头。
周哀帝的直挺挺的坐在龙椅上,背靠着椅背,许久,天瑶抬起头,周哀帝已经是老泪纵横。
天瑶喊:"父皇。"又是掉下眼泪。
天化三年,灵犀帝姬忽至,入见周哀帝,朝臣折服,周哀帝亲下龙椅至帝姬面前,扶她起来,帝姬不起,父女跪作一团,抱头痛哭。后帝姬终归皇宫,朝夕与哀帝相处,从此,天下同乐。--周史
"灵犀啊,那白袍道士说,你跟着他去了,也许能活,我想试试也行,就让他带走你了,可是,这么多年,你都去哪了,怎么不回家,可知,父皇很想念你啊。"周哀帝哭诉着,他只是忘了白袍道士交代的后一句,若是父女相逢,便是灵犀帝姬魂归之时。
天瑶抱着父亲哭:"父皇,见到你,我死也安心了。"
番外 夜白篇 惑世红颜
那年,父亲因为不满意他的不求上进,送他去女蜗娘娘处学艺,其实他的武艺不错,区区两万岁已经达到父亲的修为,现在的他更是日进一层楼,父亲本已答应由他自己决定未来,偏偏他恃才傲物,一掌击毙一个雪妖,待到雪妖的父亲找上门来,父亲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并决定将他送往女蜗娘娘处学艺,直言女娲娘娘觉得合格了,才准下山。
他由小厮带着上山,路过一弯溪水时,正遇上一个白衣的女孩捧着腿,坐在水面上,她的气息异常清澈,如果不是左晃右晃的欣赏风景,根本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溪水从她的脚下缓缓流过,就像流过他的心底一样,他忽然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名字:"喂,我叫夜白,记着了,有事来山上找我。"他指指山顶,女孩只是淡淡的抬头看他一眼,那一眼,他被摄住魂魄,他忽然想到一句词--惑世红颜,如此的绝色,是个雄性,都想依附在她的脚下。
小厮喊他回神:"你在看什么呢?"
他指着水面:"那里!"
小厮摇头:"什么都没有啊?"
他再看,果真什么都没有,难道是看错了?他不信,再看,还是没有,那个女孩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到了山顶,女娲娘娘出去办事不在,是师姐素未接待的他。
素未说:"娘娘已经吩咐过来,说知道你的事情,且愿意收你为徒,有事不必再知会,直接与山中弟子一起修炼即可。"
夜白点头,想来女娲娘娘神算,什么都是知道的,又笑道:"师姐真厉害,娘娘不在,师姐一人便可以主持整座宫殿,能力实在不容小窥。"
素未有些羞涩的笑笑,用袖子掩了脸就退开了,素未长得不错,小家碧玉的清新,大概是因为"除却巫山不是云",素未的姿色实难让人留下更多的注目,此时一句奉承的话,不过是心情好,见人送朵花罢了,却未料想此举换来以后的更多的烦恼。
素未一直殷勤照顾夜白的起居,几个师兄师姐看着说素未偏心,素未急了,解释说照顾刚出门修学的小师弟,激动处,还掉下眼泪。
夜白其实倒无所谓,他的心里,只放着那么一个人,其他的人于他来说,无异于路旁的一抹草丛,存在与不在无一丝意义,但是他的漠然,却引来众师兄的不满,他们每日来前来挑衅,夜白也来者不拒,各个击败回去,他本就是奇才,又勤加修炼,现在这宫殿之中,无人能比得上他,就是素未也不例外。一日,又有师兄挑衅输掉,直言:"等着,大师姐回来,她会好好教训你的,到时候,可别说太难过。"他的确等着,他也想比划比划,到底孰强孰弱。
那日,娘娘终于自外面回来,大殿里,女娲娘娘夸他天生奇才,是个修炼的好料子,且在山中修炼进步神速。他不由的得意,还想着,怎么找个机会给娘娘邀宠,能下山一趟,看看那个只见了一面的无名女子。
素未来报:"大师姐白矖和三师弟麒麟从远方回来了。"
他从未看到是那种情形,大师姐白矖一身风尘而来,身着墨绿色甲衣,抱着一把琴,徐徐走来,她的呼吸沉稳,只是行走间,气息虚无缥缈,完全感知不到,这样的修为,就是他背了十把剑,再练上十万年,也敢及不上。他有些懊悔,他还是太自负了。
然后,他看她掀下蒙面的丝帕:"娘娘,白矖回来了。"
那是一张他日思夜想的容颜,像月影一样每晚在在他的梦里徘徊,来来去去,却从未停留。如果说刚才被打败的只是自尊,现在他的心,已跌入绝谷。他平生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味道,绝望且失控的往殿外飞奔。他真的难过了,上天能不能收回这个惩罚,他不要这样,一个比他强那么多的女子,他要怎么舔着脸,表达自己的一腔热情。他不知道,难过的还在后面。
他从那天开始沉默,默默的修炼,默默的看书,就连发呆都是默默的,不再挑衅任何人,也不再接受任何人的挑衅,像是一夜间长大成人,素未夸他成熟了,更有男人味了,他连微笑着附和都没有,他这不是长大,而是在跟自己纠结。
番外 夜白篇 生日礼物
那日,他寻到机会靠近白矖,想跟她安静地说会话,就是说话也行,至少他会有前进的动力,而不是盲目前行。白矖笑着应允,绝口不提山下夜白曾干过的蠢事,可就在这时,麒麟蹦出来,也不看夜白,拉了她的手,就走。
夜白加进中间:“你怎么这么粗鲁,弄疼了白矖师姐怎么办?”
麒麟仿佛这才看到夜白的存在,松了手,带着歉意:“哦,夜白也在啊。”声音淡如清水,了然未有和白矖说话的激情,然后他加一句:“今天是白矖两万岁的生辰,娘娘说要大办,这不客人都齐了,主角还没到场,我这不来请寿星的吗?”
夜白这才想起,前几天大家伙都很忙,甚至连整日围在他身边,阴魂不散的素未也不见了身影。他有些愧疚:“那个,我不知道是你生日,所以……”
白矖轻拍他的手背,安慰:“没事,人到了就行,我什么都不缺,到了就是最好的祝贺。”
事实上,那时,白矖两万岁;麒麟三万岁,和他同岁,他在白矖面前,却像个倔强的孩子,而白矖更像是照顾他脾气的好姐姐,事实上,因为白矖的早熟,在众位师兄弟中,她除去岁数不如人,没有一样拿不出手的,这是生来就站在顶峰的人儿。
那天的寿宴办得很隆重,来的人很多,就是多年不出面的北海仙翁也都亲自到场祝贺,可见面子不小;收到的礼物更是堆满了山,夜白粗粗点了一下,相当于白泽一族全部的财产,他啧啧舌,怪不得,她什么都不缺。
但他还是想给她做一份礼物,他去了火焰岛,那里有野火整年不息,岛的底部有一样震岛之宝——墨绿色韧丝,他打败了岛上的守护兽,窃取了那些韧丝,丝丝坚韧,就是挥刀斩过,连个痕迹都没有留下,他用韧丝编织成一条发带,因为这样的颜色跟她的甲衣很般配,他把它送给她,骗她说是天蚕丝织就的,的确,它的颜色像极了天蚕丝,做完这一切,他彻底昏厥,守护兽不是闹着玩的,它们喷出的火焰直直烧进了他的五脏六腑,为此,他躺了好几个月。
醒来时,素未正趴在他床头哭泣,周围的师兄师姐劝都劝不住,夜白看她哭的莫名其妙,他都没难过,怎么她比他还伤心?
白矖还是知道了,她坐在他的床前:“夜白,这份礼物我很喜欢,跟我的甲衣一样的颜色,很配。”他自傲,以他的眼光,还能有错。
然后她指责他:“你怎么和麒麟一样鲁莽,我一万岁那年,他瞒着大家,去了离火岛,然后用离火锻造出这匹甲衣给我贺寿,两万年的修为白费了不说,到现在胸骨被守护兽抓过的地方还没有愈合,你也是,都三万岁的人了,一个人偷偷跑出去,然后带着一身伤回来,要是你父亲知道了,该有多担心……。”
他无心再听她的责怪,不是他没有努力,而是他做的事,是别人早已做过的,且做得比他还好,还成功。
他和麒麟较量过,麒麟的修为不下于他,但也是略胜,并不高深,也可以说麒麟也只是底子很好,但资质平庸,天下无敢于与白矖平起平坐者。如今一听,他原是受过重伤,才会如此,他倒是自取其辱了。
白矖坚持要把发带还给他,说太贵重,承受不起,还让他把身子养好,他趴在床前咳嗽:“我就是想给你一份生日礼物,你要是不想要,就毁了吧。”他用真气注入,企图毁了它,可是无论多强的真气,都会被格档在地,甚是吸收的连个渣都不剩,最后,他泄气的捶着床沿,沮丧的想哭,他已经输了,却连个安慰奖都没有,最终还是白矖为了安慰他,这才收了礼物。
曾经多么骄傲的人啊,如今遇到了喜欢的人,便低到尘埃里去,成为一个普通的沙粒,只希望她从此经过时,能深深的看上一眼,此生就知足了。
番外 夜白篇 天劫
他一直知道像白矖这么出色的人物,上门提亲的人一定不少,况且她现在已经成年,就拿这次的寿宴来说,有多少是为看她一眼而来;有多少是为能够和她琴瑟相合而来,女娲娘娘全都回绝了,只提了有个年轻人不错,想许配个他,等到大家看到出现的麒麟,温润厚泽,技艺有成,就不觉低下头来,然后叹一句——天作之合。
夜白知道,麒麟这么多年没有成亲,全是为了等候白矖长大,如今白矖已经两万岁,按着神界的规矩,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他们随时有可能走到一起。
他不甘心,他只是晚了一步,并不是没有机会。
他坐在她面前:"白矖,你喜欢喝茶,为何不换一个口味,只是喝这个,未免太单一了。"他会让她爱上他,时间早晚的问题,那么她应该适应他是一个依靠,而不是永远的师弟。
白矖笑笑接过,她总是那么早熟,只一个动作,便知道对方想要说些什么,并想好了回应的对策,又或许是上次夜白表现得太过,总之,她只是尝了一口,赞一句"好茶"。再没有下文,夜白攒着耐性等候。
白矖放了杯子:"其实,按照岁数来说,我应该叫你一声哥哥,毕竟你比我大一万岁,虽然在这我是师姐,只是赖着长在娘娘这里,自小跟她学艺混来的。"
夜白点头,很好,她有所觉,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
"我喜欢喝茶,不是因为茶好喝,而是喜欢它的味道,感觉很踏实,清新而隽永,就像是一个人,认识了,就是一辈子,说远也不远,眨眼间,已是半生草草而过;说不远也很远,一辈子相随的有几个?就像我现在喝的水,我很喜欢,喝完就完了,如果,我想继续喝它,就需要知道它是怎么做的,然后亲手泡制出一模一样的一杯,这些时间,我已经可以喝下很多杯水了……"
他不知道她想说的什么,也许太深奥了,总之,他没听懂,也许就算是他听懂了,也会装作不懂,只是他很想说没关系,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帮她泡茶,只是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事情变故的很快,那是给老龙王祝寿,女娲娘娘派遣白矖与夜白同去,这本是一个跟白矖独处绝佳的机会,奈何夜白的身体不争气,昨天修炼过后,在后山泡了冷水,今天已是高烧不止,只得换了与麒麟同去,老龙王因有事在身,派了儿子龙太子招呼一行,谁知,龙太子并未带他们前往宴席,找个虾兵拖住麒麟,单带着白矖至房间,就行起了求婚之礼,白矖自然不肯,龙族暴戾,尤其是龙太子一根独苗,自是备受荣宠,被拒绝是千百般的不愿,一怒之下,发动攻击,龙族中有一招"神龙摆尾",龙尾扫过之处,苍夷遍地,化神奇为腐朽,天下无阻,饶是能耐如白矖看见龙尾扫来,也只有被唬住的份儿,那龙尾扫过她的眉梢,再靠近一寸,她的身躯就会自眉梢开始被撕开,裂成两瓣残躯,势力均分,不偏不倚。
美人当有英雄救,麒麟虽不是英雄,但是他的犄角化成神器,直劈而下,龙太子的龙尾退化成健壮硕美的大腿两只,躺在离他身体的不远处,已经永远不属于他。
老龙王悲伤之余,水涨百尺,万古奔腾之水没过一切,放眼望去,一片水泽,不见活物!
麒麟无疑是犯了老龙王的怒气,这虽不是麒麟故意为之,但老龙王还是执意要麒麟付出代价,麒麟的父亲,一只老麒麟让麒麟跪在地上,一拐杖一拐杖的抽他,麒麟连痛都没有呼出一声。。
女娲娘娘一向不徇私情,全凭玉帝主持,玉帝一纸令下:诛去麒麟修行,贬往人间,受百世循环之苦。
众弟子在殿前跪着请求娘娘出手相救,娘娘只说"命中注定的劫数,避不了,也避不得,当是一次人间的历练吧。"
夜白看前看后唯独不见白矖的身影,问身旁的素未,素未不解的看他一眼。
"白矖师姐自请跟随麒麟前去受劫了,娘娘也是知道的。"
夜白的心脏被一只无名之手紧紧握着,那只手越缩越紧,夜白疼倒在地。
这是他自找的,女蜗娘娘座下,无一不是能人之辈,且各有所长,他的技艺虽不及白矖,但他的预知已超出上仙的范畴,女蜗娘娘夸他,夸得就是预知。他早已算到自己会有这么一个劫数,劫数需要应注加身,才算真正的渡劫。他想:如果前去应劫的是麒麟,麒麟被贬在人世接受百世循环之时,他在天上有足够的时间和白矖相处,就算不能改变白矖的心意,也足以让她为自己心动,而不是单单只看见麒麟一个。不想,这一举,却是连同白矖一起祸害了。
她做得很绝,所有人赶到天门时,只看到那一抹白影投下人间,连个道别都没有,她用行动来告诉所有人,她的心有多么的决绝。
如果,如果,可是没有如果……
素未站在他面前:"夜白,你没心。"
他当做什么都没听到,木讷的看着屋顶,眼珠子泛白,两根手指傻傻的画着圈圈。
"我不是没心,我只是自私了一次,别爱上我,爱上我,就是爱上了悲剧。"
素未绝望的哭着跑出去。
"也别被我爱上,我爱上谁,谁就开始悲剧了。"
他狠狠捶自己一拳,一切都是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