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亮的月光洒在金黄色的琉璃瓦铺顶,借着淡淡的月光还能模模糊糊的辨别出已经有些脱落的彩绘,而经历过风雨侵蚀的汉白玉台基,以及周围品相十足的小建筑,无不彰显着这里曾经有过的荣华。
韩赤月一直未曾出声,只是望着上官惜若的神情大致也明白这里会是什么地方。上官惜若推开客厅的门,点燃了数盏油灯,看到油灯旁的檀香也忍不住将其点燃。尔后她退居一旁,顺着缭绕的烟雾开始回想这里曾经有过的歌舞升平。
那个时候这里肯定有着好听的黄钟大吕,在鸣钟击罄乐声悠扬中会有二八年华的女子摔着水袖,翩翩起舞。那个时候的爷爷,应该就坐在大厅正中央的枣红色木椅上,看着这一切思索着朝内朝外的事情吧。
思及薛神医所述说的三日宴,上官惜若那双杏眼立即变得凌厉如剑。只是思及相因方丈的话,她不由得垂下了眼眸,长长的睫毛下落下了淡淡的阴影。许久,上官惜若才声音有些干涩的道:“小月子,你有没有终其一生也不能报的仇?”
“有,想忘不能忘,想报不能报,痛苦的似乎只有自己。”韩赤月的脸隐没在阴影里,再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一股难得的哀伤。这个世间所有人都带着伤痛而来,只是我们学会了微笑。
上官惜若笑了笑,心想当真是小月子回来了呐,一言就戳中了自己所有的感觉。上官惜若擦拭了一下桌旁的灰尘,慢慢的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呢?一直想要报大仇,结果大仇却不能报,你说我们该怎么做?”
“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不让那些东西成为我们生活的主旋律,那就好。上官惜若你不会永远这么脆弱的,只不过是今日生病了,所以才会有这么多想法。等一朝痊愈,你就会发现自己需要去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而你根本顾不上报仇。”这就是韩赤月羡慕上官惜若的地方,因为上官惜若有着他不曾有的梦。
“小月子,这次回来是暂住……还是就不走了?”上官惜若眸光微微流转,旋即用一丝恼怒掩盖了自己的不自然。她知道她自己心中有个结,想要动手撕扯开,只是让自己变得更加难受而已。
韩赤月缓缓的转过头来,深深的望了一眼上官惜若,眼眸中浮现了一抹亮色,瞬间又黯淡了几分,状似无意的说道:“你呢,你希望我只是在这儿路过,还是希望我在这儿常住?”
上官惜若原本想要整理眼前碎发的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淡淡的朝韩赤月的方向望了一眼,眸子微眯,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凌厉,道:“明明是我在问你,你为何又将问题倒扣在我身上?再说了,能决定你去留的应该是西戎的那位公主吧。我何德何能,能够决定你这个闲云野鹤的去留?”
“如果,我说你能呢?”韩赤月把这话说的甚是轻巧,却用四两拨千斤的功夫将上官惜若逼到了一个再也不能躲避的墙角,除了直面,她已经再也不能有所逃遁。
上官惜若吹了一下指尖上的灰尘,随即缓缓的起身,面色温和的走向韩赤月。韩赤月不知对方有何用意,只是却不由自主的一步步后退,最终来到了墙角,已经退无可退。
上官惜若挽起了嘴角,脸上挂着一幅悠哉悠哉的表情,随即用手将对方围在一个角落里,随即轻声道:“小月子,你说这种感觉怎么样?”
“有点儿难受。”韩赤月不知道上官惜若打的什么鬼主意,是以用自己的亲身体验说道。他当真觉得被人逼到墙角可算不上是一个多么好的体验,感觉就像是在战场上失败的兵将。
上官惜若这才收起臂膀,清澈的眸色瞬间阴翳,如同一潭平静无波的湖水,突然被人搅浑,让人看不透。只是她的话语却透亮的很,轻轻巧巧的道:“刚刚你那句话,就让我有这种感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你应该明白。所以,你是要常住,还是要暂留?”
“我想常住,因为做小太监其实也不错,有的吃有的穿,而且你又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主子,挺好伺候的。”韩赤月笑的一脸无赖,有谁知道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想回来,只是人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上官惜若的眼里映现出来淡淡的笑,她稍微整理了一下发鬓,随即笑道:“你想常住?你以为你想我就能让你常住了?韩赤月,以前我可从来不管你是谁,来自哪里。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你算是一个逃兵。对于一个逃兵,我得知道他的来历。”
想到自己曾经为了韩赤月而掘地三尺,上官惜若就觉得一直心痛。那个时候若自己知道韩赤月的过去,又怎会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撞?
烛光摇曳,忽明忽暗,如同韩赤月眼中的眸光。按照他的行事准则,他自己的故事,估计一辈子都不乐意向人提起。毕竟这是说不上多么好听的故事,毕竟这是自己也想遗忘的过去。
“如果你想知道,那么我说给你听。你应该知道天下还有一个南夷,而非常不凑巧的是我就是南夷的人。更加不凑巧的是,南夷的皇上就是我老爹,不过我是一个弃子,是以才会过得自由自在。”隐去许多故事的细节,隐去许多血腥和悲伤,就能展现出这样一个事实,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实。
上官惜若倒是一派镇定,仿佛丝毫没有因为对方南夷公子的身份而失措。只见她换了一个在别人看来更加异常的坐姿,若有所思的道:“那么,按照你的话,你去西戎其实是为了南夷而去?”
“半对半吧,那里却是给了我一个这样的指令,而我有选择去和选择不去的权利。”韩赤月如实说道,很多时候他还是有选择的权利的。
上官惜若眉毛拧成一团,随即有些不开心的道:“既然你可以去,也可以不去?那么你为何会选择去那里呢。不去不是更好吗,反正你有拒绝的权利。”
“那个时候我想去,关于这一点儿我不想多说了。”韩赤月给了上官惜若回答,却又挑起了对方更大的好奇心,只是挑起对方更大的好奇心后,韩赤月却残忍的选择了你不要多问的处理方式。
借着略显昏暗的灯光,上官惜若凝视了韩赤月许久。她想知道对方为何会离她而去,只是对方已经下了死命令,她心中纵有再多疑惑也无法问出。上官惜若微微的叹了口气,莫名的想起了曾经和葛尔丹的一次会谈。
那次会谈发生在夜宿河边的时候,自己因为心绪烦乱而吹起了韩赤月送给自己的小玉箫。结果葛尔丹应声而来,就在和葛尔丹的会谈中上官惜若才知道原来小玉箫的声音对能听到的人来说是那么大的折磨。
上官惜若甩了甩手心中的汗,发出一个响亮的声音:“我觉得也是,而且托你的福,我身体当真已经好多了。小月子,你知道我中的是什么毒?”
“夺命散,这种毒产自东狄,具有杀人于无形的功效。这种毒颜色接近土色,通过皮肤而发挥功效。也就是说,你肯定接触过这夺命散。附加一句,这夺命散只有东狄皇宫中的人才有,是不传之秘。”韩赤月清冷的声音跃然传来,让身体依旧有些微烧的上官惜若感到一阵舒服的凉意。
上官惜若沉思了一会儿,随即道:“我想知道,这种毒从中毒到毒发需要多长时间?”只要知道了这一点儿,她就能明白自己是何时何地中的毒,进而能够确定下毒的犯人。
“这个与接触夺命散之人的体质以及接触的量有关,在接触的量一定的情况下,体质好的话自然会毒发的慢一些,而体质差的话自然就会快一些。不过一般好像都在接触毒物一两天后至半个月内发病,”韩赤月说出了他所知道的东西,他也明白上官惜若是想确定与何日何时何地接触到了毒物。
上官惜若微微沉吟了一会儿,随即慢道:“这半个月我一直在行走中,接触的外人并不多。除了曾经和西戎的人交过手外,剩下的只有罗迦寺了。西戎人那个时候采用的是以刀夺命,所以中毒的地点只可能是罗迦寺。”
许久,上官惜若方道:“原本想要寻根问祖的,不过现在还有一个地方要去。我的搬运工,劳驾你把我送到一个新的地方吧。在哪里,我想有一个人或许能够帮我解开所有的疑惑。”
韩赤月没有任何怀疑,背上上官惜若就向她所说的方向走去。在韩赤月看来,他虽然无法成为上官惜若的一切,却可以可以成为上官惜若的脚,眼睛,而这已经足够。
罗迦寺的分寺并没有大兴土木,而是在原先被遗弃的一座庙宇中进行着修修补补。虽然这里还没有正式建成,不过仿佛只要高僧进来这座有些破乱的庙宇里便又染上了一层佛光。
相因方丈听完上官惜若的叙述,沉吟半响,目光却一如既往的温和坚定:“我觉得你说的很对,很有可能就是在罗迦寺染上了这种夺命散。前些日子有人来报,解签大师已经身亡了。据前来汇报之人的描绘,似乎你们两个的症状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