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楼花浓的宫人见到太后纷纷跪拜,随即一人跪着挡住太后的去路道:“太后,小的马上通知皇上,您稍等片刻可好?”
太后望了跪满地的奴仆,极为威严的道:“据哀家所知,这个楼花浓只住着一个人吧。需要二十多个奴仆来伺候她吗?还有哀家想见自己的儿子,需要你们这些人通报阻拦吗?”
跪着挡住太后去路的人闻言,慢慢的移开了身子。太后走到里间,敲打着房门道:“可汗呐,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文武百官都在等着你呐。”
营凤公主早已从睡梦中惊醒,她扶了扶有些发酸的身体,掩过眼里的恨意,捅了捅睡在自己的身旁的人,“你头上那尊佛来了,还不赶快起来去迎驾?”
“迎驾?”西戎可汗闻言笑了笑,带着朦胧的睡意自嘲道:“你这话虽然够狠,却没有说错。那个人当真以为她是西戎最大的人了。不过是被先王嘱咐了几句而已,凭什么管朕?”
营凤公主眼光微动,慢慢的爬在对方身上,慢慢的逗弄着道:“很简单,因为你这个可汗,不过是一个傀儡而已。王国的最高者,哪一个不是想要风就能得风,想要雨就能行雨。唯有你跟那孙猴子一样,脑袋上有着那样一个紧箍咒。”
“小丫头,让你牙尖嘴利。朕这就让你看看,朕也可以不管那个老不死的,自由的玩风行雨。”言罢,一场杀戮再起。伴随着杀戮,一个个让人心经动摇的声音传将开来。
太后久久没有得到应答,正欲开口再问,却听到了这样的声响。她浑身一震,手攥成拳,老脸一红,径直低头转身,临走前还放话道:“可汗如果有时间,去哀家的宫里坐坐吧。如今有好多事情,哀家认为应当和你好好商量一番。”
太后匆匆走出楼花浓宫殿,仿佛后面有鬼跟着她一般。其实后面确实有人跟着她,但却不是鬼,而是她的内侍。太后停下脚步,望了自家内侍一眼,吩咐道:“你就留在这儿吧,一会儿哀家会差人为你送来奏折,你就帮着皇上了解一下国家大事吧!”
如同大国相争倒霉的总是小国一样,太后和皇上之间起了不愉快倒霉的自然也是下人们。上头有吩咐,内侍还能说什么,只能拿起一本本奏折,开始照本宣科。
内侍读奏折的声音从殿外直接传入到殿内,营凤公主发觉自己上面的人似乎更加焦躁了几分。于是伸手推开他,凉凉的道:“怎么,你的雄风只能维持这么一阵儿吗?连一个内侍都敢在你的殿堂里大呼小叫,你这可汗做的可真是窝囊。”
“他毕竟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儿,打狗是容易,但咱也得看看狗的主人是谁不是?”西戎可汗叹了一口气,如今他不敢和太后正面起冲突,毕竟大权现在还在对方手里,一个不慎就会满盘皆输啊。
营凤公主不屑的看了对方一眼,语气不善的道:“我有些后悔了,为什么当初在那么多人中选中你了呢?本以为找到了一个可以托付一生的人,谁知却嫁给了一个木偶?连一个内侍都斗不过,还是什么西戎的可汗,我看是西戎的可怜虫吧。”
“你……”西戎可汗怒视了营凤公主一眼,对方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将脸挺到对方的手边道:“来呀,打啊!不敢打内侍,敢打老婆对吧。好啊,就请你打啊,狠狠的打下去才好。脸不过瘾是吧,有本事照着我的肚子打,保准让你很过瘾。”
西戎可汗的怒气再次消失不见,他扯着营凤公主的袖子,软软的道:“别生气嘛,要不孩子也会难过的。”
“孩子,你心中还有孩子吗?好,我今儿就把话给说死了。若你心中真的还有孩子,你就把门外那个唠叨不停的内侍给我打死,否则,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就要和你永别了。”营凤公主毫不留恋的说道,此时的她不只有一腔怒火。凭什么她要忍受自己所讨厌的一切,凭什么他们要受制于人。
西戎可汗从营凤公主的眼里读出了坚决和恨意,不由得后退了几步。然而对方适时留下的眼泪又成功的让西戎可汗倒戈,“好,朕就听你的。你说得对,这西戎都归朕管,凭什么咱们要听一个内侍在这儿唠唠叨叨?”
女人的眼泪向来是无敌的东西,曾经英勇无比的晋献公在丽姬的眼泪中杀了他的太子赶走了他其他的儿子;而如今西戎可汗也在营凤公主的眼泪中开始举起手中的剑,砍向一个个无辜的人。
所以不要再说女人柔弱了,女人一旦狠起来,就能将最柔弱的眼泪变成最有利的武器,而这将会没有人能招架的住。
精神不济的太后,回到自己的寝宫后就躺下了,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又重新回到了双八年华,那时候同样年轻的先帝骑着马奔向她,笑道:“美丽的姑娘,你可愿随我回家?”
“不愿。”年少的太后非常有脾气,对这个不安常理出牌的男子并不感冒。
少年跃下马背,将马鞭握在手中道:“你讨厌我?世界上讨厌我的女人并不多。”
“不多也不是没有,不是吗?再说了,我连王爷家的公子都敢讨厌,你算什么?”那个时候的自己继续处理着花圃,完全没有意识到身边的人可比王爷家的公子大多了。
少年似乎陷入了某种苦恼,随即问道:“你不喜欢我,不要紧,因为反正有一天你肯定会喜欢上我的。我想问一下,我究竟怎样做,你才肯嫁给我?”
其实太后并不讨厌这个年轻人,只是觉得他有些莽撞罢了。交谈几句后发现这个人也没有那么莽撞,而且比自己遇见其他的男子看起来更加优秀,于是傲娇的道:“想让我嫁给你,容易得很。你只需要亲自各位做一个簪子就好了,我不要买来的簪子。”
两天后,少年就带着自制的簪子来迎娶了。太后自然也没有推却,对她来说嫁人不过是换个地方过自己的天子罢了。自己能骑马、能喂马,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不过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少年竟然带她来了皇宫,然后一来就是一辈子。铁壁城,真的将自己的青春自己的一切都留在这里了。心甘或者不心甘,一辈子就要这样过去了。
一辈子,有多长?
记得当天,那个一个劲儿咳嗽不停的按胸喘息的先帝也拉着自己的手说:“你说,一个人的一辈子有多长?”
“不长,也就是一场哭泣而已。你哭别人笑的时候,是你来了;你笑别人哭的时候,是你走了,这期间就是一辈子,当真不长。”太后不忍看先帝,于是倔强的抬着头。
头发已然花白的先帝,用手拉住了太后的手,过了半晌,方虚弱的道:“你是不是很恨朕,是不是很怨朕?朕不但把你锁在着铁壁城里,而且弄没了你的孩子……朕还四处拈花惹草,夫人嫔妃无数……”
“别说了。”说不怨是假的,当初有多少期待,如今就有多少怨恨。可是要说只是怨恨,那也是假的,毕竟没有爱,哪儿来的恨呢?求而不得,方恨得牙痒痒。
“让朕说吧,朕大概以后不能再说话了呐。其实老天公平的很,你看朕风流一辈子,结果身边就只剩下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不成器啊,可是除了他,朕的社稷还能交给谁呢?”先帝虚弱的抬起眼眸,指了指哭泣不已的太子道:“你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朕那不成器的儿子就交给你了。”
又随手将太子招来,指了指太后道:“以后她就是你的母亲,你要把她当亲生母亲看。你这个母亲啊,脾气扭,但却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以后有关治理国家方面的事儿,你和她多多商量,别把西戎丢在咱们爷俩儿手上,知道吗?”
太子垂手跪在先帝面前,闻言不由得泪如雨下,“孩儿知道了,孩儿定把太后当自己的亲娘来看待。有事儿与母亲商量,不会擅作主张,不会将西戎败在孩儿的手上。”
“好,你知道就好。去吧宗室里的叔叔伯伯们叫来吧,朕有话对他们说。”先帝的声音越发虚弱,脸色苍白如雪,当真让人看了心疼。
太子离去后,殿堂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先帝掖了掖棉被,艰难的说:“朕觉得……这些年来,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你对朕那么好,朕……却一再伤你的心。大概朕认为,你总会原谅朕……所以才会这般肆无忌惮吧。”
“别说了,咱们两个之间还需要说这些话吗?”太后眼中溢出了泪花,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她从感觉自己的老伴儿时间快到了。看着对方蜷缩着身子,尽力抑制着疼痛,太后真想替这个人分担些什么。
“趁太子不在,有些话,朕还是要说。这个太子不成器,好大喜功偏偏有无能力。将社稷放到他手上,朕真心觉得不安。所以能够辅佐的时候就尽力辅佐,不能够辅佐的时候,就辅佐他的孩子……灭了他。”先帝浑浊的眼里出现了短暂的清明,那副厉光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很有精神劲儿的老头。
“你歇会儿好吗,臣妾知道怎么办。”盘旋在眼中很久的泪花,终于忍不住的落了下来。怎么能不伤心,怎么会不伤心。即便是有怨恨有傲娇,如今剩下的也只是心疼,单纯的心疼。
“你不知道!”先帝感慨的道:“有困难就去汉唐找六王爷……找那个人。只要那困难不是汉唐造成的,那个人都会帮咱们,他是咱们的人,记住了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