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秦央全部明白过来了。
秦汪洋惯会利用，他能利用一切旁人不能利用、根本想不到去利用的一切事物，身为他的儿子，秦央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
只是他从未想过，秦汪洋会在他的死上也利用。
秦汪洋定是想借他的死，将纳兰璃一同拉下地狱！
他怎么肯？
刑场的中线，若是有人越过，只要一脚，哪怕寸许，就可以被判定为劫囚。
劫囚之人，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只要纳兰璃脚踏中线的那一瞬息，只怕是万剑启发！
而纳兰璃此时，距离中线仅一步之遥。
“别动！”
秦央不顾一切的向前奔去，高喊声撕裂他的喉咙：“我叫你别动！别过来！”
“快退回去！”
眼前的一幕，纳兰璃不知，但到了眼下，也多少感受到了一些危险，但这足以踏上中线的最后一步，已经迈出，收不回来了。
秦央看到，所有的弓箭手都已搭上了箭，只要一松手，那些长箭足以把纳兰璃射成筛子！
“璃儿！”
她的脚，终究还是踩在了那不能踩的中线上，一时之间，万箭齐发。
秦央双眸猩红，怒吼一声，甚也不顾，终是在最后一个呼吸间，扑向了纳兰璃身前。
纳兰璃被仰面扑倒在地，后脑勺着地，嗡嗡的响个不停。
一瞬间，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了。
箭雨梭梭，好像还有谁的尖叫，在不断地喊着秦央的名字，很吵。
全身上下，从头到脚，全部被包裹在其中，什么都触碰不到她，又好像，很安静。
终于，一口带着温热的血口滴在她脸上的时候，纳兰璃恢复了神志。
趴在她身上护着她的秦央，现在宛若是一只供人练弓箭的稻草人，浑身上下插满了箭羽，活像一个刺猬。
可他的神情，是那样的柔弱，那样深深、深深的，望着她，百转千回。
好像一点也不痛。
秦央生怕口中的鲜血喷在了纳兰璃脸上，紧咬着牙关，鲜血顺着他的唇角一滴滴的滴在她的脸上。
真狼狈啊。想要直起身子来，都再不可能了。
他只能趴在她身上，看着她满目错愕的表情。
璃儿，从今往后，这条路有多凶险，都只能你自己走了。
我再也护你不得。
原本这条命今日就是要死，救下了你，我反倒是死得其所了。
纳兰璃是真的震惊了，她颤抖着手，想要用力托起秦央，却发现轻轻一抬，浑身无力的他，便歪倒在一旁。
那口鲜血，终于是喷涌出来。
终于能说话了。
秦央用力的喘气，艰难地开口：“璃儿，我究竟，什么地方不如人？我究竟，什么地方……对不起你？让你，让你……那般，恨我？”
一句话，耗尽了他所有的呼吸。秦央是多想多想，多想听到纳兰璃的回答，哪怕是一句也好。
多想多想，能看到一次她除了冷漠与敌意之外的容颜。
可惜，再也不能了。
那双迷倒帝都万千少女的明眸善睐，再也没有张开了。
天色还是晴的厉害，纳兰璃一身血色长裙，风吹的整个刑场都是秦央鲜血的味道。
恍惚间，纳兰璃觉得这就是前世的场景。
只不过，死的人换做是秦央。
终究是人非草木，纵使是上一世的仇人，纳兰璃心中也徒增悲凉。
亲眼看着自己一直想要报仇雪恨的仇人死在自己眼前，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你很好，帝都没有几个人能够比得上你，就连我也曾深深爱过你，不过，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你对不起我，那也是上一世的事了，不过这一世，你还给我了。”
不过这一切，秦央再也听不到了。
这两世的回忆，除了纳兰璃自己，也没有人会知晓了。
两句话的功夫，秦汪洋已经奔走过来，那张阴狠的脸，眼下竟然是老泪纵痕。
不知是悔过，还是因着没能利用成功秦央的死？
纳兰璃的脚，依旧在中线以外。
秦汪洋伸手便狠狠的推开了纳兰璃，“你给我滚！你这害死央儿的贱妇！你滚！”
此情此景，纳兰璃并未再去争执，只是深深的望了一眼这个曾经名动帝都，风流倜傥的男子，而后离去，心中一片坦然。
待回到了公主府，见寇容竟然已经在等着了。
他瞧见了纳兰璃脸上的鲜血，微微起眉，修长的手指在她面上抚摸。
“怎么弄得？去刑场了吗？”
纳兰璃点了点头，不愿多说，只道：“秦央死了。”
“秦汪洋必定很不好受吧？”
“嗯。那是自然。”
寇容手拿丝帕，很是轻柔的在纳兰璃的脸上擦着血迹，开口道：“既然不好受，那便叫他下去陪秦央好了。”
纳兰璃握住那拿着丝帕的手，冰凉的触感让她冷静下来。
“现在动手？”
“再合适不过。”
“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纳兰璃以为，寇容一定会戏谑着嘲讽她，说上一句本座自然不需，却不料寇容当真敛了颌，分明的喉头翻滚，魅惑的嗯了一声。
他依旧帮她擦拭着面上的鲜血，双眸紧紧的盯着她的脸，纳兰璃只觉得自己的那块皮肤，都快要冒了烟。
“什，什么帮？”
“本座需要一个人。”
“何人？我身边的吗？”
明月？还是谢六、谢九？
“南侠古尘。”寇容道，“也就是你派去保护余天清的梁夜。”
寇容知晓梁夜的真实身份，这一点纳兰璃早已知晓，并且知晓寇容可能知道更多关于他的底细。
如今，也慢慢知晓了，梁夜瞒着一个属于秦家的大秘密，但不论如何，他都是不肯说的。
难道，最后扳倒秦家的这一步，需要梁夜？
“可以是可以，但是梁夜他未必肯说。从前他在看见秦曼曼之时，大变容颜，那时我便追问，但他从始至终紧咬牙关。纵使是现下，我也想不到能让他开口说的办法。”
寇容的手依旧轻柔的在她的面上擦拭，曼声道：“最近多让明月与他相聚便可。”
明月？
寇容之言，叫纳兰璃回忆起了明月与梁夜的小心思。这寇容，连这个都知道！
倒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既然秦曼曼是为情，那便再给他一段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