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如烟的遗书吗？
书信是烫了边的，密封的很好，未被人打开过。
当然，纳兰璃也不会想知道其中都写了什么。
她同余如烟并无干系，若说有，也不过是些不愉快的私怨罢了。
若放在平时，她定然不会做这人情。
可余如烟是余天清的亲妹妹，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是来不及相认，没机会再说上一句话的亲人。
余天清是她的朋友，待她更是亲厚，这封遗书，她是要送的。
“既然是遗物，那还是有必要走一趟宗伯府。天清想来此时也需要人安慰，这封信能给他不少慰藉。”
想到这里，纳兰璃起了身，沐浴更衣后，简单同宝珠与明月一同用了饭菜。此后明月回了郡主府，宝珠跟随纳兰璃一同去了宗伯府。
而距离此地并不太远的太师府，寇容其实就在这里。
一方面是因他此时已经不起颠簸到鬼谷，另一方面，他根本放不下尚未清醒过来的纳兰璃。
所以纵使体内冰火交杂，痛楚使他眉头紧缩，气息都乱了，心跳也弱了，但那重紫色的双瞳，仍固执的睁着。
只是眼底早已死水无波。
他去不了鬼谷，鬼姑自然是来了。她坐在他身边，气的发笑。
他还真是嫌命太长。
既是如此，她早些就不该那般浪费自己去救他一次又一次！
如今，就算是她鬼姑，也怕是救不了他了。顶多只得为他吊命，可活着，此时也是活受罪。
正此时，扶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间对寇容说道：“殿下！殿下可以放心了，纳兰公主已然转醒了。”
那一瞬间，扶辰与鬼姑以为是自己看错了，那见惯世间风云的一张脸，竟是露出一种释然的感觉。
一瞬间卸下了所有的挂碍，仿佛是个纵情山水间，心游尘世外的白衣少年，醉里论道、醒时折花。
那又薄又冷的唇，竟然是微微勾了勾。
这样一个动作，便已然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鬼姑以为，他若是能说，定然还有许多话要说，若是能说，大概也全都是嘱托扶辰要照看好纳兰璃吧。
寇容最终是一句话都未曾留下，那双重紫色双眸，缓缓合上了。
“殿下！”
“小容儿！”
太师府中纷乱一片，全是封锁了所有消息，外面的世界半分都不受影响。
公主府的马车，稳稳的停在了宗伯府门前。
此时的宗伯府，森白一片，所有人都披麻戴孝。冰冷的青石板上，落着一片一片的黄纸钱。
单单是看看这片情景，纳兰璃便知晓余天清此时此刻并不好过。
常跟在余天清身旁的小生，也知晓纳兰璃身份，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引着她入内去了。
平日里待客所用的中堂，此时此刻已是庄严肃静的灵堂。檀香木所制的棺椁，平放在中间。
余天清长发散着，身上全白一色，头上带白色长麻帽，跪在地上，背影笔直，背对着纳兰璃。
他在为余如烟守灵。
逝者为大，纳兰璃虽不会原谅她，却也不会做出冒犯的事情来。
她静静的上前，拍了拍余天清的肩头。
他似是失神了一般，微微抬起头来，在看清来人之后，一直憋在眼眶中的泪水奔涌而出。
“……璃儿？璃儿你来了……如烟她，如烟她……”
他的话说到此忽而一顿，面目变得有些复杂，半晌后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再开口已是变了调子：
“纳兰公主，是下官逾越了。舍妹下毒谋害公主，是下官没能制止，下官也有错。”
这话说的不知是有多生硬。
生硬的比他们初遇之时还要冷淡几分。
到底是一条人命，到底是这世上他唯一的亲人。
这隔阂，必定是存在了。
只是这一切都比纳兰璃心想的还要更严重。
“天清，你这是什么意思？说这些干甚？”
纳兰璃不解，“你可是怪我没有施救？看着她赴死？我当时尚且昏迷之中，这些事情我都不知，是醒来才知。”
“天清，我向来锱铢必较你也知晓，我是将你当朋友才来，不然你以为一个心心念念要我性命的女子，我怎可能会来？”
余天清确实是难受到乱了心智，被纳兰璃如此一说，心中冷静下来几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那你眼下可好些了？”
余如烟毒害公主殿下，这样的罪名，不诛九族已是格外开恩，这一点，就算是皇亲国戚，也保不下来。
这一点，余天清心中一清二楚。
可，余如烟是他找寻多时尚未相认的，这世上仅剩的、唯一的，与他有血缘关系的至亲。
纵使她该死，何必又用如此难看的死法昭告天下？
这手法不用深想，也知是寇容所为，所以也就自然而然的把这气带到了寇容的身边人身上。
如此想来，原是他的错。
余天清起身想要道歉，纳兰璃却是不接，她退后数步，拿出那封没有署名的信件来。
“好了，我也不打扰你守灵，相比余小姐也也不愿我来她的灵堂。我今日来此，是想要将她的遗书给你，想来这正是你一直在等的东西。”
遗书？
余如烟走前留有遗书吗？
余天清的双眸忽而亮起，甚也顾不得，将一切都抛之脑后，只讲那信夺来，展开在眼前。
那遗书上，确实是余天清最熟悉的字迹：
兄长，见信如面。
离别久，往事不追，旧事莫重焉。
见信时，想来我已被纳兰璃贱婢杀。
事情既不能面告矣，但见我书可知矣。其身为主，欲除我法子千万种之多，我若果用之上古奇毒冰晶，于无解药之下，是何解之？
此信是我诓人云“遗书”交给纳兰璃之手，若其能生将此信送你受伤，真相昭然若揭，若信不及你手上，你大可不知我此言。
我从不想我能生还，归亦只为报仇，故事太繁，我不与你相识，今思，但觉遗憾，愿能恕我。
兄长，此生不陪矣，若有来生，如烟还愿为兄之妹。
这封遗书很是简短，也没有提到什么未完的愿望，只是用几句话说了自己的无辜，将罪责都推到了纳兰璃的身上。
到此，余天清抬起头来，猩红的双眼注视着纳兰璃，双唇抖动，半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终只是笑着，清泪数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