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太大过节,也不过是一时怒气指使,余天清竟然是说走就走?
他当政期间,也算得上是一公正清明的好官。
“他眼下到哪里了?”
“方才便已出发,如今想来已到皇城边了。”
今日一别,怕是再难相见。
想到此,纳兰璃即刻上路,快马加鞭。
两辆马车,终于在城门下相约。
很是熟悉的画面,半月之前,她也曾在此处,拦下要去江南烟火厂的他,救下了他一命,也救了彼时岌岌可危的舆国一命。
余天清脱下官袍,卸下官帽,一身净白长袍长身玉立,气质凛然。
他瞧着纳兰璃自马车而下,有些张皇失措,一件洁白长纱裙仙气飘飘,发髻上戴着一朵开的正艳烈的虞美人。
两耳上坠着的翠珠,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
“天清,你要走了吗?”
天清。
她又叫他的名字了。
余天清唇角上扬,连笑意都十分温婉。
“璃儿。”
“为何要走?朝堂上,你是不可多得的青年俊才,对整个舆国而言,你更是天下第一的大才子。”
没有人,比余天清更加适合朝堂。
若是他走了,当真可惜。
瞧着纳兰璃带着些张皇失措的双眸,余天清心下一片动容,不禁抬头摸了摸她发髻上的虞美人。
这朵虞美人,开的可真美。
也只有纳兰璃这样明艳动人,让人瞧见了就无法移开目光的人,才衬得起这朵虞美人。
只可惜,纵使他是为朝堂而生,也断不愿再待在朝堂。
“璃儿,你怎的忘记了,若我想要做官,早在父亲在世之时,便可接任小宗伯,做父亲的得力助手。”
可是,他不愿,他无心朝堂党争。
他只愿舞文弄墨,品茗折香。
所以那么多年,他虽是年少状元,第一才子,但也只是做了皇室的座上宾。
“先帝早有招揽我之意,但我仍是拒绝。所以才有那刑场上拿出的圣旨。”
他说的这些,纳兰璃何尝不知?彼时余翰问斩,大宗伯的位置以及整个宗伯府,都险些落入秦家秦央之手。
在千钧一发之际,余天清带着那份先帝的圣旨赶到,继任大宗伯之位。
纳兰璃摇了摇头,道:“可是,在大宗伯位置上,你做的很好,为何不继续做下去?舆国需要你。”
“那你呢?你需要我吗?”余天清上前一步,很快接口,语调中带着几分急切。
不用纳兰璃回答,单从她错愕的表情里,余天清就已然知晓了答案。
淡淡一笑,余天清又退回了一步之外,摇了摇头轻道:“干甚如此紧张?不过玩笑一句罢了。”
“天清,你当真不留下吗?”
“不留了。”余天清并未过多思考。
“起初接任大宗伯,不过是情势所逼,我在位,也不过是为了复仇。后来秦家已败,我大仇得报,失踪的如烟也已寻回,但如今也已身归幽冥,至于你……”
余天清深深的望着纳兰璃,那目光像是跨越了高山沧海,又越过了风霜与来日的漫长,所有的柔情与期盼、希望与绝望,全部锁在了眼眶。
那样深那样深。
一眼万年。
就像是再也见不到了一样。
“璃儿,你如今也得到了很好的归宿,我也就放心了。”
纳兰璃不再说话了,她能够感受到他要离别的心。
“朝堂,不适合我。如今我心愿已了,只愿在远离尘嚣之处,归置十余亩田地,八九间草房,安稳度日,闲来看看堂前燕,写上几句陈词滥调,抚琴奏曲,如此足矣。”
纳兰璃微微张口,似是想说什么,却被余天清打断:“好了璃儿,不用再劝,也不必再说什么,我意已决。日后,若是你与太师殿下疲于政事,可以来寻我清修数日。”
他说着,便转过身去,衣袂带出的弧线都写满了决绝。
“路远,我便不多留了,璃儿也快回去吧。”
“天清!”
脚步未止,甚至连停顿都没有,那抹净白的长袍直直上了马车,消失在飞扬的马蹄里。
纵使不合适,也早已习惯了。
但她不属于他,是他永远也习惯不了的。
他曾经伤害她,是他永远也无法介怀的。
璃儿,这一别,恐是山高水远,相见无期,只愿你,在没有我的地方,一切都好。
余天清双眸猩红,却是逼着自己笑,逼着自己做出一副畅快模样。
他手指轻轻叩窗而歌:“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入尘网中,一起三十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走马南山,山涧清浅,画船载酒,水光潋滟。采菊伴酒,邀朋入宴,清风吹衣,醉歌对月,五柳当赋,侃侃诗篇。”
“五斗贵权,难折我愿,难折我愿……”
余天清真的走了,走的决绝,走的干脆,纳兰璃站在原地许久,一直到那马车再也看不见。
转过身去,只道要马车前去太师府。
距离并不远,马蹄飞踏不久,便稳稳停在了太师府门前。
近太师府前,便有相迎婢女对她道:“见过纳兰公主。公主来的不巧,近来府上有客。”
近来有客?
什么客?
她说寇容怎么一连多日不去寻她,就让扶辰送了一束虞美人去糊弄她?
“有客人?住很久了吗?是谁?”
一时之间,纳兰璃又回想起来上次去书房,碰巧听到了寇容与扶辰的谈话,以及在鬼谷之中瞧见他与鬼姑那极为香艳的画面……
现在二人再没有什么误会,好容易才好上了几日,该不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吧?
只听那婢女回答道:“是的,府上之客乃是九王爷,确实在府邸住了许久了。”
朱建观?
“原是九王爷。无妨,带我过去吧,不会叨扰的。”
婢女微微有些为难,但仍是带着纳兰璃到了书房前,想要通传,却见她轻轻摆了摆手。
“下去吧,不要通禀告。”
纳兰璃放缓了脚步,上前而去,她并非是想要偷听,但着实怕寇容又瞒着她什么事情。
在上古奇毒冰晶之后,她的心时时刻刻都在弦上,关于寇容的,一刻也放松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