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说……”那稳婆犹犹豫豫,怎么也开不了口。
独孤赫催促:“快说!”
“她说,‘原来是独孤赫,不是寇容’。说完这句话,便彻底昏死过去!”
原来是独孤赫,不是寇容。
这句话,独孤赫完完全全的听懂了。
原来纳兰璃自昏迷中醒来,是以为他是寇容,而再次失去所有生的动机,是因为,知晓了他不是寇容,只是独孤赫。
所以,再不愿醒来吗?
指骨分明的手指紧紧一握,却徒增无力。
半晌,他才抬头望向波斯女巫,口中只道:“阁下,是不是她不愿转醒?”
波斯女巫挑了挑眉,“正是如此。”
“本宫,知道该怎么做了。”
独孤赫只觉得自己浑身脱离,木讷的向内殿走去,却被波斯女巫相拦。
“等等,还是先听听我说的吧。”
她在独孤赫耳边轻言,而后将备好的东西交到他的手中。
床榻上的纳兰璃,三魂七魄都不剩下多少。她躺在血泊之中,腹中剧痛让她来不及清醒便再度陷入昏迷。
昏迷后并非是一片黑暗,反倒是虚虚实实分不出真假来。
画面纷杂,片片面面,都是过去发生过的真实往事。可惜,这些画面如同彩云流萤,越是美好,越是易逝。很快的,就像是有一把大刷子一样,一笔带过,将一切都掩盖。
纳兰苏、林月、纳兰媚、纳兰柔、纳兰文宇……一个一个人的身影化作泡影。慢慢的,秦央、秦汪洋、余如烟……一个一个的,也都不在了。
剩下的,就连余天清也逐渐透明起来,还有宝珠,纵使是她撕裂了嗓音喊着,想要将其留下,却也没能拖住宝珠分毫。
最后,是寇容,一点点的消散,再一点点的变换做独孤赫,如此来来回回,最终也再不见一丝一毫。
痛,是不想再活下的痛。
如果活着比死亡更痛快,她为何还要选择活着?
总归所以一切在乎的,都已然不在了。
她已然没有勇气再活下去,没有勇气日日面对寇容已死的痛苦。
眼前是一道黑,一道白,是黑白无常吗?纳兰璃不知,却只得顺着向前走去。
黑暗与光明交界之处,眼前一片花白,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够听见一道声音在轻轻的唤她——
“小夫人,醒醒。”
“小夫人,本座回来了。”
“小夫人,你睁眼瞧瞧,本座这次不会再骗你了。”
“小夫人是想带着本座的骨肉走吗?本座可不许。”
这声音,宛若圣泉流过冷石,彻骨的冰冷中夹杂着几分悠扬回转,曼声惑人。
——这是寇容的声音!
错不了,只有寇容会唤她“小夫人”,只有寇容会自称“本座”!
是寇容,当真是寇容!
寇容回来了!
纳兰璃分不清是真是假,更不知是梦境虚幻还是事实如此,至不顾一切的回身,向声源处追了过去。
寇容,寇容你等等我!
追着喊着,纳兰璃突然叫出了声:“寇容!”
随之转醒,浑身都被汗水湿透。面上湿漉漉一片,也不知是泪还是汗水。
“小夫人,你总算是舍得醒来了。”
曼声传来,就绕在纳兰璃的耳畔。她一惊,根本来不及反应——
不是梦?不是梦!
寇容当真回来了!
压抑着自己的心跳,纳兰璃缓缓抬头,只见惑世容颜惊鸿,重紫双瞳浮光流转,薄唇轻勾。
他一身重紫长袍,墨发半束,惬意非常。
“……寇容,你是寇容!你是不是寇容?”
“小夫人连本座都不认识了?”
当真是寇容!
纳兰璃喜极而泣,甚也不顾的投身在他怀中,“寇容!这么久了,你到底去哪了!你为何这样久不回来!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你就快,就快坚持不下去了!”
恍惚间,只见一只纸鸢出现在眼前。
那纸鸢形状特别,色彩夸张,并不似是中原所有。这纸鸢,纳兰璃再熟悉不过。是波斯所特有的纸鸢,是寇容曾带她去无望城时买过的。
“这……是波斯的纸鸢!快给我瞧瞧!”
下一息,那波斯的纸鸢却忽而被收回。
“寇容?”
“想要?”
“自然。”
“既然想要,就乖乖配合稳婆,将孩子生下来,等你生下孩子,本座自然陪同你放纸鸢,多久都可。”
此言一出,与之而来的,是剧烈的疼痛,方才见到寇容的兴奋,早已将生产的剧痛忘怀,此时,才缓缓传来。
纳兰璃一时间只觉得承受不住,还来不及多说,尖叫声便冲破了喉咙:“……啊!”
重紫色长袍微微起身,被纳兰璃紧握的手微微颤抖,却最重是滑走。
“……寇容!你不要走!寇容……啊!好痛!”
重紫色长袍随风一摆,“乖,听话,先把孩子生下来。本座去把稳婆叫来。”
“……你,你不会走的,对吗?”
“小夫人在此,本座还能去哪里?”
“好……好。”
寝殿的门扇开合,独孤赫从中而出,下令要稳婆进前去为纳兰璃接生。
随之很快的,从中传出乃是更加激烈的呼喊:“啊!好痛!”
“纳兰姑娘用力!感觉痛了就吸气,用长劲儿!”
“来不及了!羊水快要流干了!胎儿会窒息的!纳兰姑娘忍着点,小的给您挤肚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阵推腹,纳兰璃几乎痛的再次昏厥,双目都翻白了。
可是眼下她必须要坚持下去,寇容回来了,他在等着她!
她怎能放弃?
“忍着点!生孩子没有不痛的!再来一次!”
“啊……!!”
“看见了,看见孩子的头发了!”
“再来!”
……
殿外独孤赫不知左右踱步几圈,终于是听懂一声响亮的啼哭:“哇哇哇!”
“生了?!”
他上前想要推门,只听稳婆又道:“别急,还有一个!”
纳兰璃被折腾的已然没有人形,汗水奔涌而至,发髻凌乱不堪,没有气力再喊叫,只知发青的肚皮一次次的被稳婆推着向下。
不知道又是多久,一种被撕开的痛后,哭啼声很快传来,她总算是安心的昏了过去。
这一对双生子,总算是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