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来的不合时宜，也太唐突。
就像是一望无际没有边缘的大海忽而燃起无名火，常年干燥的沙漠忽降一场暴雨，一切都想的那样格格不入，让人无法结束。
许久以来白偎蕊竭力维持的平静，此时连表象都无法再维持。
“胡说！你胡说！你是谁？私自闯入青鸾殿，你可知罪？！”
她慌了，慌得来不及看看来人是谁，话已脱口而出。
说罢了，才看清楚来人——
森白的头发，人却半分也不苍老，反而是器宇轩昂、势如破竹。
他就那样一步步的行至独孤赫身侧，单膝下跪，将其凝在双瞳之中：“殿下，扶辰来迟了。”
在听见这句话时，白偎蕊脚踝软的几乎要站不住，她踉跄了三两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怪不得，怪不得她看这男子如此眼熟。
原来是扶辰！
是跟随在纳兰璃身旁进宫的扶辰！是那个身手难测之人！
是林如墨一身重紫，伴作寇容模样，才有机会近身的人！
这人她曾见过的，就在幽国还是飞云国之时，就在那一日的百花林诗宴上，他一身黑衣萧索，腾空而起，一把柔软的蚕丝线在他手中，竟化作这世间最锋利的武器，牵制住飞云国所有兵马。
这人她曾见过的，寇容在失去记忆之前，曾询问他纳兰璃的情况。
自然，他也是见过她的。
他不是已然死了吗？林如墨不是将他解决了吗？
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一时之间，心绪全部乱了套，慌，白偎蕊从未像此时此刻这样慌乱过！不能！不管怎样，都不能让独孤赫想起他就是寇容这件事！
可是，随着扶辰的出现，随着那一声“殿下”，独孤赫瞳孔骤然紧缩，一时之间，竟是桎梏在原地，动弹不得。
“扶辰？你是谁？”他哑声询问，到了最后，沙哑到几乎让人分辨不出话中内容，“朕，又是谁？”
“你是独孤赫！你是幽国陛下！表兄，你万不可听这些贼人的话！他们都是敌国派过来离间我们的！”白偎蕊甚也顾不得了，撕破嗓子，喊得一口气都快要顺不上来。
扶辰并未回复独孤赫，而是淡漠的望向白偎蕊，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那眼神，骇的白偎蕊竟是开始发抖。
扶辰并非一出来就到此处的，从被林如墨幽禁之地逃出来后，他先是暗中观察局势，了解清楚了前因后果，有了足够的把握，才决定找上他的殿下。
却不料，他的殿下已被篡改了记忆，并且被白偎蕊讲起过往变了味的回忆。
他的唇瓣宛若一张要人性命的刀：“白偎蕊，是你吧？从前我们见过的。北山国百花林诗宴，殿下只身闯入，不料身陷兰楠埋伏，我赶到救场，你带殿下逃往东宫昭阳殿。”
“那时，殿下还什么都记得，殿下还开口询问我夫人的消息，是你白偎蕊在偷听，并且端上来一盏茶水。”
“殿下要我重返舆国，继续保护在夫人身边，要确保夫人与腹中双生子无忧。但在那之后，我再无殿下的消息。”
“过了许久，忽而传来消息，只道幽国陛下要登基，与之而来的，是殿下寇容的死讯！”
扶辰的话说的很快，却字字清晰，如同一块块石子摔在人的心头。
“夫人不信，同我与余大人走水路赶往幽国。不料刚刚进入幽国，便被一男子身穿重紫伴做殿下的模样，引我上钩，与夫人离散！”
他说着望着独孤赫，只道：“殿下，您现在明白了吗？您就是寇容，虽然扶辰并不知晓您为何失去记忆并且忘掉从前的自己，但，定与白偎蕊脱不了干系！”
原本复杂的事情，被扶辰揉碎了、铺开了，一下子变得无比清晰，白偎蕊疯了一样大吼大叫：“你放屁！才不是如此，表兄，你不要听他乱说，这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你就是独孤赫！”
一个郡主，竟是被逼的说出此等不入耳的粗俗话，是真的被逼到份上了。
扶辰只是嘲讽一笑，强压着怒气：“若殿下就只是独孤赫，若根本不是寇容，你们又为何要伴作寇容的模样，一身重紫，引我上钩？”
“不，不是的，不是的……”白偎蕊不住地摇头，“寇容喜欢重紫，这是谁都知晓的，他喜欢重紫色，他总是穿重紫色！”
这些，独孤赫都知晓。他甚至为了讨好纳兰璃，眼下依旧穿着重紫。
白偎蕊见他毫无所动，更是焦急，急的眼泪都出来了，急忙翻动着，找自己伪造出来的信件，“你等着，你等着，我将寇容的书信找出来给你看！”
待书信拿出，还未曾到独孤赫手里，便被扶辰抢去。很是速度的扫视了几眼，气极反笑：“这些都是新墨，你竟说是旧年通信？”
独孤赫闻言也接过信件查阅，不由得目光一沉。
白偎蕊还想狡辩，想要再说什么，却被扶辰抢先：“若你说这是所谓已死的寇容曾经与独孤赫的通信，为何这其中从不曾提到我？”
“谁都知晓，御林军总统领扶辰，是寇容手下最得力的助手，就像是他的影子，寇容人到哪里，影子便跟到哪里。莫说先帝，我扶辰才是与殿下最交心的人！”
人与影相随，毋庸置疑。
这形容多么形象，这质问多么不可避之。
白偎蕊心口堵得像是塞进一块石头，连气都喘不匀，仍旧想要开口反驳，话还未曾出口，便又听扶辰道：“若这真的是他们的通信，你倒是说说，这信中为何只字未提起我扶辰？！”
是余天清忽略了，是余天清根本没有将扶辰的事讲给白偎蕊听。毕竟在所有人看来，扶辰已死，不足为据。
但此时想到，为时已晚。
扶辰望向独孤赫，开口道：“殿下，您就是寇容，寇容就是您。独孤赫与寇容，是同一人。”
扶辰……
这从未听过的名字，却如此的熟悉。独孤赫宛若溺了水，眼前一闪而过的光影里，有那发髻高束，英姿飒爽的黑衣人。
“扶辰，你的头发怎么白了……”
这句话就像是没有经过思考，自然而然的，便由独孤赫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