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得没什么滋味,柳青烟本就不太欢喜,都想要干脆和离得了。
而顾母也是老大不乐意,娶了个媳妇也没见多能享福,反而拉拢了她儿子的心过去,惹得她现在在家里说话都没什么分量,还会弄些什么新鲜玩意吃的来拉拢顾老爹和小虎子。
只不过想着虽然多了一个人吃饭,但吃饭的钱却是柳青烟自己掏腰包出的,还算勉强能接受,而且今天柳家拉了好大一车子的东西过来,乐得她都想再来几次了,反着她女儿也没吃什么亏,就跟着去镇上走了一遭,回来就赚了这么多东西!
但是尽管不吃亏,还是不能给柳青烟什么好脸色的,否则早晚有一天啊要蹬鼻子上脸的。顾母想着,一边夹着柳青烟做的饭菜,一边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只可惜顾铭轩这边已经后悔了,边吃着饭边悄悄的用眼角余光打量着柳青烟,也不知道她消气了没有,方才他听到她说什么要就这么算了吧的时候,心跳都漏了一拍了。
昨天是怒火上心头,见到小时候那么疼着长大的云岚居然在媳妇家被欺负了,哭的好不可怜。加上自己娶柳青烟本身就是高攀了柳家,面上且不说什么,内心深处却是有点儿自卑的,只不过平日没有表现出来罢了,而且当初为了娶柳青烟,不止是因为他被敲晕扔在柳青烟床下,毁了她的清誉。柳家还帮他家处理了顾云岚的事情,也算是一物换一物的。
哎。想到这些就觉得一团糟。
本来柳家帮忙解决了顾云岚的事情后,他本就应该遵循承诺娶柳青烟的,后来又因为发生了那事,更加义不容辞,哪怕没有顾云岚的事也应该承担起责任来娶她的。只不过柳青烟一过门就是眼睛瞎了,没有帮忙做什么,大多都是他在照顾她。
久而久之,藏在心里的那点儿自卑又有点扩大了。
遇上事的时候,他脑子里第一反应竟然是柳家欺人太甚。
便就着那怒火一块儿发脾气了,又正好柳青烟也没什么脾气,顺着他哄,还跟着他回家,跟岳父大人闹翻了。
那如此一来,柳青烟便不是柳家的大小姐了。
于是他的怒火更是统统撒在她身上。
顾铭轩也是一时晕了头,直到刚刚柳青烟说要散了的时候才猛的一惊,真不知道之前是猪油蒙了心还是怎么的。
几个人安静的吃完饭后,柳青烟直接就回房间了,还招呼了小月离开。
顾母又是吹胡子瞪眼的大发脾气,“哎哟,好一个大小姐脾气,吃完饭也不知道帮帮忙,擦擦嘴就走了,还真当你还在柳家做你的大小姐呢?什么事都不用做?连个丫鬟也有样学样的偷懒了,哎哟,我这是娶了什么儿媳妇啊,这分明是娶了个祖宗回来啊,我一辈子要伺候老的小的,伺候到现在还要伺候儿媳妇啊,这是什么罪啊。”
顾母不停的嚎叫着,说的好像让她做的是什么重活似得。
顾云岚撇撇嘴,反正她才不做这些粗话,做久了手都粗糙了。她去到柳府后才知道别人家是怎么样的,粗活都是丫鬟才做的,宁氏穿的衣服舒服得很,滑溜溜的,比她的手都光滑啊。
顾老爹吃完后自然是撂下碗筷就背着手慢悠悠的走出去门口乘凉了,开玩笑,君子远厨房,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自然不该他做,要是他一个爷们还要做这些家务活,那还娶媳妇干嘛?
不过顾老爹走没到门口就看到铭哥儿和他媳妇在争吵些什么,脚步倏然顿住,随即若无其事的转身。这些事啊他还是不要掺和得好,反正怎么弄都亏待不了他,他就睁只眼闭只眼的了。
“娘子,你这是做什么?”顾铭轩拉着柳青烟的包袱,睁大了双眼。若不是他机智,忙跟过去看看,还想着讨好一二,让媳妇不要生气了。却没想到柳青烟居然让小月在收拾行李?!
他才稍稍楞了会,柳青烟察觉到有人来了后,回头看到是他,又转过身去,接过小月收拾的包袱,就准备背上包袱出门了。
他才忙拉住她。什么情况?要是他没过来看,是不是回头从山上采药回来就要面对冷清清的床铺啊?
“放开。”柳青烟瞥了一眼,依旧温温柔柔的轻声道,只是那见着顾铭轩便满怀情意的眸子里却波澜不惊。
柳青烟回过头示意小月先走。
小月露出几分犹豫,“小姐……”
她不知道该不该走,但是这几天顾家人的态度她也看在眼里了,原以为是好归宿的顾铭轩居然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小姐,她也不要叫他姑爷了!
在小月看来,她家小姐自从眼睛不好后,脾气好了很多,对人对事都特别好,还会试药,会做许多新鲜菜色,明明是大小姐,低嫁到顾家却还要受顾母和小姑子的气,姑爷也不帮着点,现在还闹得小姐跟老爷生了间隙。
虽然现在也无处可走,但她相信,小姐说的都是对的,她作为一个丫鬟,听小姐的便是了,哪怕流露街头她也愿意跟着小姐。
如此想着,小月才松了口,“好吧,小姐你快点儿,我在街头等你。”说罢也不再看顾铭轩一眼,就像没有这个人似得。压根没有平日见到他的兴高采烈。
顾铭轩也忍不住看了眼小月,这……怕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难不成是她主子告诉她什么了,所以才对他也没有平时的尊敬?想到这,顾铭轩的脸色黑了两分。
“娘子,为夫便是有再多的不是,你也得给我几分时间解释一二啊。”顾铭轩叹了口气,耐着性子道。
柳青烟冷冷看了他一眼,这话说的,若是不给时间就是她的不是?这情景要是落在他家人眼中,还不得说她是大小姐脾气,娇生惯养,不敬公婆,不尊夫君了??
“你当日可有给我几分时间解释,又何曾听过我解释了。”
女人一旦心灰意冷, 便再无情意。
往日眼中再好的郎君,现在也只觉得是眼屎糊住了当时的眼,看错了人。
“我先和小月搬出去,回头你拟好了和离的文书后再找我,若是迟迟不肯,我也随之。”柳青烟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办法,总之先搬出去便是了,这顾家不是人待的地方啊,若顾铭轩还是他们唯一的儿子,那可能不会这么待她。现在有了小虎子后,顾铭轩这养子的身份尤其尴尬,但顾家人统统对他有恩,他又只得全心全意的做事偿还他们的恩情,那最后冷落的也就只有她这个妻子了。
柳青烟想,这样的妻子,谁能当得下去啊?
毕竟也是真心爱恋过的人,她也不想多说什么太多难看的话语让两人尴尬。
不管是不是一时意气,她都想暂时让彼此冷静一下,不要冲动。如果顾铭轩当真给了和离的文书,那正好断了,远离顾家这一家奇奇葩葩的人,若是他不肯,那看他能给出什么样的条件,能商量得来便继续处,她也是想过跟他一直在一起生活过的,只不过最近顾铭轩三番两次伤透了她的心……
顾铭轩大惊,连声音都忍不住提高了几分,“什么?!反正我不同意,你不要搬出去,先回去再说。”
顾铭轩白净的脸上满是执拗,涨红了脸,抿着嘴不说旁的话,就拦着她不给她走。
柳青烟什么时候见过书生气的夫君这么模样,也忍不住有几分动容。
“你别走,凡事好商量啊。”顾铭轩硬抢过她的包袱抱在怀里,好像这样就走不了似得,他哀求着:“依依,之前都是我鬼迷心窍,不知道怎么胡说八道,口无遮拦的。你听我解释啊,不要走了。”
柳青烟眼见着包袱被他硬拽在手里,一时半会也走不了,只好迟疑了会才点头,“行……那我们先说说。”
“好!”顾铭轩露出大大的笑容,青涩的脸上带着点小心翼翼。
柳青烟忍不住叹息,这才十九岁的男孩子,放在她们现代来看,还是个刚上大学的男孩子呢,哪个不是朝气蓬勃的模样,在球场上肆意飞扬,谁像他这般,每天早早抹黑上山采药打猎,还要下田干活。
她心软了两分,顺从的被他牵着,回到屋里说话。
“依依,你坐。”顾铭轩在外面搬了两张凳子进来房间,小心翼翼的讨好着,还伴随着顾母指桑骂槐的声音被隔绝在门外。
“整天不干活就知道偷懒,哪家娘们像她这样可是倒了八辈子大霉啊,还要指使夫君出来搬椅子,懒成猪了,出去外面看看哪家娘们这样败家?”
顾母碎碎念的声音关了门还依旧能听到一两句,顾铭轩的脸色更不好了,暗骂了句他娘糊涂,整天给他惹事儿,脸上还要赔笑着,“嘿嘿,别、别理她。”
柳青烟也听习惯了,从她嫁过来,有哪一天不用听她家婆指桑骂槐的时候?她了然的笑笑,“行,那我就直说了,如果你不想跟我和离的话,那第一件事就是分家,我不想跟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顾铭轩的脸色瞬间难看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青烟也猜到了他的反应,才会早就想要分家却迟迟不敢说,怕她夫君生气,毕竟顾家两口子对他有恩,现在不一样了,反正对他的心都凉了大半了,连父亲都因为他而跟自己恩断义绝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呢?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她无所谓的耸耸肩,“你别说你不知道我在你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从嫁过来之后,我没有一天不用挨你娘的骂,天天张口闭嘴就是说我,我都忍了。我自掏腰包给你们加菜,我有说过什么嘛?这么污蔑我!我被冷水泼了一身还拦住路不让我回去换衣服,指着我的鼻子骂,别说我醒来之后,我想,哪怕是我没失忆之前也没受过这罪吧?”
既然说出口了,就一次性说个痛快,柳青烟推开椅子,单手撑着腰站起来,“你受伤昏迷的时候,他们都不理睬,我要花钱给你请大夫治病,他们还不肯,你娘觉得我进来后,我的嫁妆也是她的,我花我嫁妆的钱给你治病还不同意!他们对你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啊?反正你乐意,我也说不了什么。毕竟对你有养育之恩。可是我呢,我凭什么受她们的磋磨?故意设计陷害我,顾云岚自己说要去我家的,你没听见吗?不是我故意诓她去的!”
柳青烟就差指着顾铭轩鼻子骂了,“是你妹妹爱慕虚荣,贪图我柳府的富贵,你难道不知道我嫂子跟我的关系吗,我既然已经嫁出,府中也是我嫂子管理的,她想要做点什么就像之前敲晕你一样还不是很简单吗?你只看到你妹妹哭着跟你诉苦,又何尝注意到我因为带了你妹妹回娘家后,惹得我娘家大乱?你究竟置我于何地?”
说到深处,柳青烟也忍不住泪目,“我嫁来后毫无怨言,对无理的公婆、小姑子都是一忍再忍,我也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而你却出了事对我毫不信任,多番指责。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责怪于我,连你爹都知道不是我的错,你还非要阴阳怪气的呛我一顿?现在你一句后悔就算了?”
强忍住泪,说完这一番话后,柳青烟已经是泣不成声了,她蹲下身子,双手捧着脸大声的哭泣。
从不明不白穿越到这里后还成了瞎子,又被迫嫁给顾铭轩,多番挫折后原以为是个好归宿,却不料是个同床异梦的结局。
她大声的哭着,好像要把这些日子受到的委屈的哭尽似得。
顾铭轩本被她指着鼻子骂道脸色都变了,气得不行,没想到听到后面却也忍不住心虚——理亏了,最后他娘子哭了的时候,他更是觉得心痛的不行,他何时见过她哭的模样啊?哪怕眼睛失明了,她都是一副乐观开朗的模样,被他母亲为难的时候,也是积极帮他,不让他为难……
往事一幕幕浮在眼前,顾铭轩忍不住快步走过去抱着她,“别哭了别哭了,乖,依依,不哭了哈。”
他也知道自从有了小虎后,他爹娘对他的态度一落千丈。
可是又能怎么办,难道他能不赡养父母吗?
实在是为难啊,他忍让父母习惯了,所以下意识遇到事情都是先委屈自己娘子,却没想到让他娘子受了那么多苦。
顾铭轩后悔不已,只好先哄着柳青烟,可是又哄不住,他干脆将人拦腰抱了起来。
“啊!”柳青烟猝不及防被抱起来,惊呼出声。
“嘘!”顾铭轩笑着冲她示意了声,又将她放在床上,随即俯身压了上去,轻轻的吻去她脸上的泪水。
柳青烟不禁有点儿楞住了,见他的脸庞在眼前放大,下意识闭上了眼。下一刻眼帘上感到了点湿漉漉。
柳青烟忍不住推了下他,“不要这样。”
难道他觉得很容易糊弄过去的吗?柳青烟有点生气,没个条例出来就来亲亲抱抱,干什么呢这。
顾铭轩很诚恳、专心的慢慢亲着,结果她突然推了一下,他都吓到了,然后才反应过来,微微楞了下,才翻身在她身边坐下。
柳青烟见他起来也坐了起身,“说吧,你的态度是什么?”
“分家……有点难度。”顾铭轩吞吞口水,慢了半拍才说道,“还有没有别的条件?我保证改,我一定会相信你,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的!等回头我去镇上办了医馆,你就跟着我一块儿到镇上住行不行,跟分家也差不多了。现在突然说分家也不在理啊。”
柳青烟眸色微冷,“换条件?那不分家的话,你能保证你娘不会天天这样骂人吗?”
“我……”顾铭轩落寞的低下头,他要是能管得住他娘,那就……
看着顾铭轩那么落寞低沉的模样,柳青烟心里也有点儿不好受,想了想才说道,“不分家,也不想跟我和离的话。那以后你挣的钱交给我,家可以给我理,也可以每月定时给多少银两给你爹娘,尽赡养本分。过后还要随我回娘家跟我爹赔礼道歉。如何?”
顾铭轩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白,就现在他都能猜得到他娘的反应了。
柳青烟本是退了一步,虽然觉得他不一定能答应,但还是心存几分希望的,没想到会是这个沉默的反应,瞬间脸色也淡了几分,说不上心灰意冷吧,毕竟早就死心过了。只能说是看清了。
柳青烟沉默的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拿到包袱就要往外走。
“诶诶……”顾铭轩忙挽留到,“娘子,你别走啊,我想想,我再想想,给我点时间行吗?”
“那等你想清楚再找我吧。”柳青烟脚步微顿,扔下这句话后就走了出去。
“嘿!大白天的,你背着包袱干嘛?偷懒啊?”顾母刚收拾完饭桌,还纳闷着怎么不见他们两人的时候就看到柳青烟背着包袱走出去了,立刻讽刺几句。
“呵呵。”柳青烟回过头,轻轻笑了下,红唇微启,“你管得着?住大海的吗?”
然后就步履款款的走出顾家门。
踏出顾家的大门那瞬间,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不知不觉中,顾家竟然给了她这么大的压力,在这里生活的这大半年来,无一不是小心翼翼的忍者耐着性子,小心做事,生怕传出什么难听的话让她夫君难做,也怕她做人家媳妇的,到时候一个孝字压下来,她怎么见人。,
还担心她作为三次出嫁的女子,在这个世界难有容身之地。
可是她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是从二十一世纪来的,她的眼光不会受这个世界的局限受影响,她知道,所谓的人言可畏说到底也不过只是自己畏惧世人的眼光罢了。倘若你不惧,那世人又能将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