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不负有心人,但有些事情还不如不知道更清静一些。派出去暗中观察的宫人很快就回来了,德妃正品尝有心的侍女送上来的杏仁豆腐和银耳燕窝粥,想要为这些天来自己的大动肝火好好滋补滋补。
正当她勉强把自己的怒火中烧全部压下去,就听见宫女的传话声,接着就是细细碎碎的步伐。便心知这是自己所派出去的线人回来禀报,人还没有回来,就已然忍不住紧紧地抓住一方金丝刺绣鸳鸯戏水帕,手上端时青筋暴起,一口银牙轻咬碎。
可当那人进屋之时,德妃的脸色迅速恢复成为了平时的样子,端庄娴雅,仿佛之前她脸上所表现出来的憎恨事实上根本全部都是假的。
她挑起眼睛,烟波流转,好生妩媚,只是下面的宫人却是大气不敢出,恭恭敬敬地低着头,也不敢在她没有问话的直视她。
“说吧,你看见什么了?”她一字一句地拖成了自己的声音,翘起兰花指,用象牙的筷子轻轻点着御制的瓷碗,听碗和筷子之间发出清脆的响声,如柳琴波动,“都给我一一如实道来吧。”
听到这话,那宫人便恭敬地弯下身子去,小声并且轻快地说:“待小人接到两个命令后,便托相知之人辗转在那殿前寻些活计,虽地位低微,也没有在娘娘这儿待遇那么好,但小人是的的确确探知些腌臜事。”
他说到这儿就停住了,抬起头看看脸色如常的德妃,越来越搞不清楚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有端是小心谨慎地沉吟了一阵。
这宫人心中所想,德妃倒是不清楚,只不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去,这宫中大小之事、上下之人说白了虽然身处于不同位置上,可归根结底也并无不同,都是一个套路罢了。
看那宫人畏惧眼神,心道这是怕自己责难于他,边挥手叫一旁服侍的侍女们,从怀里掏出来个银锭子,抛在那眼线宫人的面前:“你好生把所听所闻告诉本宫便是,本宫是那么言而无信责难的人吗?”
见她的确心意如此,那宫人也是松了一口气,弯下腰去,恭恭敬敬的把那个银锭子捡起来,揣在怀里,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些献媚:“小人自然是知道娘娘您是有多么宽宏大量的,小人自然也不是为了娘娘的赏赐而做这些事情的,小人对娘娘忠心耿耿。”
“只是怕娘娘知道这些事情,闹得心情不爽,因而有些犹豫。”他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德妃冲他招招手,让他上来说话。
那线人便快步走过去,弯下腰来,凑在德妃的耳边说:“那是小人听得娘娘吩咐以后,便安排好事宜,来到陛下殿前寻了些可以逗留的活计,虽守卫森严,但在小人的细心观察之下,倒是发现有掌管后宫妃子们的一个眼生的嬷嬷频繁地出入那里。
陛下近些日子来,从小人那儿的关系听说,也没有去传其他的一些后宫嫔妃过来侍寝,小人觉得也觉得好生奇怪,便暗中观察,谁想到就在那风头没有过去多久,小人便亲眼看到那顾清颜在嬷嬷的陪同下,出来了。”
他停顿了一下,警惕地向四周看去。屋子里空空荡荡的,外面也没有任何声音。这个宫人咽了一口口水,才接着说:“就像娘娘您在之前所猜测的一样,顾清颜那个不知好歹的贱蹄子的确是被陛下藏了起来。”
“大胆!”谁知话音未落就听见德妃呵斥自己,那宫人端是浑身一颤,吓得几乎摔倒在地。
德妃的眉毛立了起来,看上去可是威严极了:“妄自非议后宫嫔妃,你是有几个脑袋可以砍?”
“小人不敢!”
那宫人顿时大惊失色,连忙跪倒在地,低声哀求道。看着他瑟缩的样子,德妃这时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拿起一旁的龙井茶细细地压了一口。
她想,原来有人还是会害怕她的。她是谁?父亲虽然仅仅只是一届知府,和那些家世权倾朝野的妃子们相比,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可是她呢,还是踩着他们的人头,一步一步地爬了上来,最后坐在了自个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但是这不够,她的位置应该是不可动摇的。
顾清颜,谁能想到那个顾清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这仅仅是短短的时日,就能够让皇上对她那么重视?甚至把她接去自己的寝殿,而无论自己如何想要夺回这些曾经属于自己的一切,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然而,就算气急败坏也无济于事。再把那宫人打发走之后,德妃端是越想越生气,短短几日便茶饭不思起来。
人也瘦了很多,她贴身的侍女看着,着实心疼,又害怕自己主子倒了,无人可依。就找了个机会凑到她身边去,假传命令支使开旁人,一见自己的主子,便先告罪。
德妃便抬眼看她,柳叶眉一挑,把整个身体都放在梨花木的太师椅上,便问她道:“为何告罪?本宫可不清楚。”
她的贴身侍女便道:“奴婢自行做主,支使开了旁人。”
德妃便轻笑一声,道:“好生有趣,你就不怕本宫降罪?”
“奴婢知道娘娘是仁慈心肠的,自然不怕,比起娘娘降罪,奴婢更担心娘娘一直心有不甘,白白气坏了了身子。”她真诚的眼睛盯着地面,看上去倒像是那么一回事。
德妃便说:“听上去你这个小小宫女,倒是有别的主意,说吧——但说无妨,本宫是不会降罪于你的。”
听到这保证,她的贴身侍女才弯下腰去,在她的耳边,小声、轻快并且恭敬地说:“娘娘一直在这儿生闷气,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亲自去看看呢,总比在屋子里受那顾清颜的气好,闭门造车不如随便找个由头?”
德妃嗯了一声,抬起头去看她,意思是让她接着说。她的贴身侍女就彻底放下了心,说道:“正好今日宫中有些晚开的花儿开了,娘娘不如寻个由头四处转悠,顺便听听那眼线所说的是否属实,以免迟则生变,娘娘意下如何呢?”
听闻这话,德妃左思右想,最后重重地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上,里面已经凉掉的茶水哗啦啦地溅出来不少,她轻声笑起来、却忍不住越笑越大声,仿佛是真真切切有什值得欢欣雀跃的事情出现在她的身上。
德妃连说了三个好字,便道:“你这小丫头倒是机灵,姓甚名谁,还不速速报来。”
贴身侍女嘻嘻一笑:“娘娘这会子倒是想起奴婢的名儿来了,前两日娘娘随口说要奴婢前来伺候,还没来得及起名字,奴婢怕随意地说了,那不登大雅之堂的名字污了娘娘的耳。”
她这话说的巧妙,不但解释了自己的出身,也恭维了德妃一番,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个名字。德妃也是看这个贴身侍女顺心的很,这一会子就被她接连不断的贴心话逗得开心了起来,便说:“内监公公过来!”
便有一个油头粉面的太监恭恭敬敬地小跑了过来,德妃坐在塌子上动也不动,到时慢条斯理地把打算给这个宫女赐名的事情说出来。
那掌事太监是记下了,但是却没有立刻去办,而是有些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娘娘,此事怕是不妥,前些日子里娘娘刚刚触了皇上的霉头,此时此刻去为这宫女改名,恐怕会引得皇上不快。”
这掌事太监说的是大实话,但是德妃听了那叫一个不高兴,刚才好好的心情现在就被泼了盆冷水,全部败坏了去。她的脸色忽然阴沉下来,却又不好发作,就说:“那你说,我好歹也是一个皇上宠爱有封位的妃子,现在就算是仅仅给我一手提拔上来的侍女改个名字,也要有诸多规矩吗?”
那掌事太监浑身一凛,连忙讨好地说道:“娘娘您真是多虑了,这宫中到处都是规矩。”
谁想到他这句话说错了,德妃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便说:“本宫用得着你来教我规矩,莫不是平日里本宫宽以待人久了,你们全都不知好歹起来。”
那太监虽说掌事,但也仅仅只是宫中服侍主子们的一个下人,这会子已经被吓得跪倒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奴不敢,奴自打归到娘娘殿下以后,就一直承蒙娘娘的恩惠,这会子奴提出这个建议来,也只不过是害怕牵连了娘娘,对娘娘绝对没有不忠之心。”
这德妃也本是吓他一下,没有处置自己宫殿下人的打算,就又提点了他几句,之后就让他下去了。
那宫女心中好计划,本来想着好歹也能给自己得一个名字,让主子高看自己一眼,日后方便行事,这会子没了办法。
只能冲着掌事太监匆匆离开的方向干瞪眼,不一会子就听见德妃唤她的本名小玉,就接了德妃的命令,去拿了她那件金丝锦缎玉兰刺绣的披风来,给自家的主子披在身上,说陪她一同出去走走。
阳光正好,天气晴朗,在深宫之中虽然看不见广阔无垠的天空,明朗的天空和洁白的云仍旧会让人心情舒畅。
地面被扫洒的宫女打扫得干干净净,罗裙轻扫过地面,这些明面上的宫女们五一不是面容较好的,德妃带着他们出去转转,是想讲个排场。但小玉又在她的耳边耳语了一番,就此作罢。
“奴婢觉得这事情还是谨慎为好,娘娘带这些宫女们出去,莫有个万一某人嚼舌根子,让别人听了去,白白节外生枝。”
德妃一想,她说的在理,就熄了心思,让那些过来充排场的宫女们统统都回去,只带了小玉一个机灵的丫头,慢吞吞地朝着线人上报的地方走去。
中途穿过一大片花园,恰好今日不知怎地并没有什么人在这其中闲逛,周围冷冷清清的,却又不知道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