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客栈内,南宫凌单手撑头苦思冥想,英勇的剑眉此刻紧蹙,眉心便形成了“川“。因昼夜思索废寝忘食,鬓角垂下的几绺发丝更添几分萧然。此次暗杀之事迷雾重重,而自己心悦的女子扶桑又不肯接受自己的心意,为躲避自己竟逃离神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近日来,南宫凌与其弟洛萧远靠暗卫取得联系后便足不出户,终日里把自己关在客栈厢房之中。暗杀,受挫,让南宫凌全然不似之前桀骜不驯纨绔子弟那般。历经暗杀之事后,南宫凌学会了思考,思考自己未来要走的路。
未来是自己的,不应由老王妃一人的喜怒哀乐而随意掌控。登基后荒废的几年里,南宫凌终于在今日做出了一个重大且足以改变他终生的决定:夺回皇权,君临天下。
“王爷,摄政王传来密信!“厢房之外,暗卫轻声且急促地扣门。
“进来。“暗卫推门而入,踏过朱红门槛,仔细观察了几遍门外四下无人才小心翼翼将房门掩上。
“何事?”南宫凌依旧闭目,仿佛不曾知道有人踏步厢房中。唇似启未启,修长的食指与中指相扣,缓慢的按揉着颞颥。
“王爷,密信上说黑衣人的事情有眉目了!”暗卫如实向南宫凌禀报,清秀的面颊上此刻不知是喜是忧,亦或许是喜忧参半。
“哦?到底是何人所为?”听闻黑衣人之事终是有了眉目,几日来的疲倦一扫而空,南宫凌喜形于色,倏地从檀木椅上站起,快步走近暗卫询问暗杀之事。
“摄政王密信上说,由黑衣人身上所着服侍看来,异常之处在于腰间玉牌,那玉牌……”暗卫话到此处忽然面露难色,支支吾吾不肯再说下去。
“你个男子婆婆妈妈的成何体统!快说是何人所为!”南宫凌浓密的剑眉再次紧紧蹙起,此刻,事实的真相就在眼前,却令人懊恼地被蒙上了面纱。
“那玉牌……乃是老王妃一族的族徽,由此便可推出,此事黑衣人刺杀之事乃是受老王妃指使。”暗卫远话毕,缓缓退至角落,将头深深埋下,不敢抬头与南宫凌的目光相对视。
“苏氏!”南宫凌早便怀疑是受老王妃指使,可是待此事落实后心中竟难免还是不忍,自己虽并非老王妃己出,却是由老王妃抚养长大,果然,自己还是入不了她的眼么?为什么南宫轩也不是她的儿子,还不是她养大的,她却也是对南宫轩视如己出?
南宫凌如是想着,骨节分明的手倏而紧紧攥做拳头,青筋突起,愤懑与不甘如阴云般布满脸上。
“王爷切勿动怒,密信提到此事也只是摄政王的猜测,或许,另有隐情也说不定。”暗卫瑟瑟,将密信最后一句话转达给南宫凌。
洛萧远不忍南宫凌与老王妃正面发生冲突,毕竟,南宫凌今日只是个没有实权的傀儡王爷,与老王妃斗,莫不是自寻死路么!
“猜测?萧远是担忧本王意气用事与老王妃发生正面冲突罢,本王自然知道现在还不是时机!”南宫凌甩开衣袖坐回檀木椅,半晌,幽幽开口道,“老王妃若是想置本王于死地便定不止这一次对本王出手,本王今日便派你去查!”
“是!”暗卫行跪拜之礼后退出厢房,四下左顾右盼,看四处无人,翻梁没了影踪。
入了夜,窗外,请冷冷的皎皎月光倾泻而下,泻在一方雕花方格木窗上,泻在一根房梁之上。南宫凌却全无睡意,执笔于皎洁月光下绘一纸丹青。画中人眉似柳,笑眼弯弯如新月,秀鼻挺秀,朱唇未点却胜赤色唇脂。
南宫凌痴痴地望着画中宛若堕入凡尘仙子般的俏丽伶俐的人儿,想起她的不告而别,心头却是隐隐一痛,扶桑,你等我,等我夺回皇权,定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翌日,案上洒满的澄金色阳光慢慢渡至南宫凌的唇,挺拔的秀鼻,再后来到狭长且灵动的眼,终是被刺眼的光亮唤醒。南宫凌一夜未眠,因纠结到底是为画中女子发髻间珠花点缀湖蓝色还是晕染上鸦青色更映衬女子胜雪的肌肤。画中女子美好的叫人不可玷污,仿佛多看一眼便是亵渎。
南宫凌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回想起昨日夜半纠结一事,猛然来了精神,便又提笔苦思冥想,时不时沾上两种水墨在画中女子发间珠花之上一一比对。
忽然,窗外传来黄鹂鸣啼三两声,南宫凌开窗去看,见黄鹂口中衔一枝鸦青色柳枝,心中大喜,便沾起鸦青色水墨提笔向画中女子发间珠花点缀去,笔尖触碰宣纸,鸦青色水墨晕染开来,画中女子便如活来一般,上下溢着伶俐之气。
探查老王妃一事了也已有两天,暗卫却迟迟不来回禀,可是遇到了何事?南宫凌心下想着,却不想说曹操曹操到。只听窗外动静窸窸窣窣,转瞬间,暗卫便已翻身入了厢房。
“好身手!”南宫凌拍手称绝,暗卫回身恭敬行跪拜之礼,面上无一丝表情,“王爷谬赞了。”
“让你查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南宫凌倒也不恼,转身坐下檀木椅,为自己斟一杯清茶,修长的手指灵活的把玩着水杯,杯中茶水却不溢出。
“王爷,这几日臣查此事时又受到了摄政王的密信,此信甚为机密,摄政王让臣亲手转交给王爷,还请王爷过目。”暗卫从袖口处取出一封崭新的信封,恭敬举起,只待南宫凌亲手来取。
南宫凌狭长的眼眸扫过信封,缓缓起身到暗卫身边,抽走信封,小心翼翼拆开来,仔细的阅读着。
密信之上,只见娟秀且刚劲的字迹龙飞凤舞的写着寥寥几句却言简意赅的话:皇兄,切勿再查老王妃之事,老王妃疑似密谋造反,欲自己登基为帝拥有这半壁锦绣江山。
浓密的剑眉紧紧皱起,心中暗自悱恻:若是老王妃有密谋造反欲杀我而取代之的话,那么她所做的一切便都容易解释了,也包括……派人追杀我。但是她也要问过我南宫凌答不答应!
虽说苏氏只是疑似密谋造反,可洛萧远与南宫凌皆是心知肚明,不过是彼此心照不宣罢了。苏氏,还真是异想天开!且不说她身为女儿身,单凭她仅有兵权和收拢人心的本事外有何能力治理国政?又有何等勇气面对朝中大臣和百姓们的流言蜚语?
无可奈何,既然她密谋造反的心思已经显露,那再去查她之前所做欲谋杀南宫凌的事情无非是本末倒置,即便是查到了,对他们扳倒老王妃苏氏来说也不过是鸡肋罢了。
眼下,苏氏此次派来的黑衣人死伤严重,必然会料到南宫凌未死,虽然眼下不会再有什么大动作,可是时机不待人,稍有差池的话,下次苏氏的大动作便就是取代南宫凌的皇位而代之。
既然无法再查苏氏的恶证,回宫便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法子,宫中人多眼杂,即便是在王府之外若南宫凌被杀也必定会引人嚼口舌,更遑论在宫中这是非之地她竟敢对南宫凌下手。
有了法子接下来便好办了,眼下最要紧的事便是回宫,给苏氏看看南宫凌活得逍遥自在,虽然会被再次软禁,但来日方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南宫凌还有大把的时光与她这个半百之人耗下去。如是想着,南宫凌便安排了暗卫去准备回宫一事,另外,继续调查寻找扶桑的踪迹,无论她在天涯海角,南宫凌在等着她。
没有摄政王密信之时,暗卫的任务便是保护南宫凌不受任何伤害,安全回到宫中,并且留在宫中南宫凌身边时刻与摄政王洛萧煜保持联系,一有消息便第一时间告知南宫凌。
翌日,暗卫找了辆马车,便带着南宫凌向宫门方向驶去,一路之上,意想不到的畅通无阻。原来,洛萧远早已料到入宫一事,便留给暗卫令牌已便轻松回宫。
马车上,南宫凌撑头假寐,却不料她竟闯入他的梦境之中,这是第几次了,第几次在梦中见到她?自己对她的爱恋之情这般深,这般切,为何她不能接受呢?
从假寐中醒来,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取出长长的一截画卷,缓缓在马车中铺开,朝思暮想的伶俐精致的人儿便浮现在眼前,扶桑,你到底在哪儿?等本王找到你,一定许你十里红妆,等到夺得皇位之时,让你成为母仪天下之人,与本王共赏人间繁华,共度似水流年。
偷偷潜入宫中,南宫凌换回一袭明黄色奢靡龙袍,步履徐徐,不急不缓走向苏氏住处。
“太!老王妃!”一婢女慌里慌张的奔入老王妃宫中,满头大汗淋漓。
“管事的姑姑没教过你宫中的规矩么!慌里慌张成何体统!”老王妃怒不可遏。
“老王妃……皇!王爷回来了!正向老王妃宫这边赶来!”婢女稍做收敛,继而急切说道。
“哼!这臭小子果然还未死!真是命大!”老王妃气冲冲地甩开厚重的衣袖,缓缓从软榻上起身。
“王爷吉祥!”“给王爷请安!”老王妃宫外哗声一片,苏氏收起面上不悦,笑脸相迎。“是王爷来看望母妃了啊!”
“儿臣给母妃请安,母妃万福金安!”南宫凌恭敬躬身行礼,却被苏氏扶起,“王爷乃真命天子,快快请起罢!”
南宫凌和煦地笑着,一把攥住苏氏搀着自己双肩的手,“母妃,儿臣近来因贪玩去了宫外,许久未给母妃请安是儿臣不孝,未见母妃儿臣心中也甚是挂念。”苏氏疑惑不解的看着南宫凌的笑里藏刀,这小子又要耍什么花样?
“母妃,您不言语可是生了儿臣的气?”南宫凌气势咄咄,不肯罢休。
“母妃担忧还来不及,又怎会生你的气啊!煊儿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日后莫要再如此贪玩了!”苏氏嗔怪道。
如此这般假惺惺的母子情深早已成了南宫凌的伪装,亦让苏氏自以为掌控了的南宫凌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