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天开始,倪一墨除了上班时间呆在麻省总医院,其余的时间,都是尽量去伊丽莎白私立医院,陪着白子晴,一起治疗眼睛。
这两年来,他都滴水不漏地隐瞒着白子晴的未婚夫、也是他最好的兄弟——利耀南,做着这一切事情。
因为这是白子晴的决定。
她哭着对他说:“我不能让阿南知道我的眼睛变成了这样,我说过要当他最美的新娘!可是现在什么都毁了!”
她还要倪一墨当着她的面,发誓自己一定会将这件事保密到底,绝对不会让利耀南发现。
如果利耀南抓到任何的蛛丝马迹,她立刻就放弃治疗的机会,静静等死。
“……你就那么想要在阿南面前,保持最完美的形象吗?阿南他那么爱你……他一定不会扔下你不管,一定会陪着你一起治疗的!”
倪一墨不明白,为什么白子晴一定要坚持隐瞒着利耀南,独自一个人承受这痛苦的一切,独自一个人对抗病魔,独自一个人在医院里躲起来,不让利耀南知道她一丝一毫的情况。
她甚至要求倪一墨利用自己的人脉资源和倪家的势力,把关于她的一切行踪动向抹去,让利耀南哪怕翻遍整个地球,也无法搜寻到她一点一滴的动静!
“不行!”泪水静静地流过白子晴那张漂亮得完美无瑕的脸庞,“我从小就要当阿南的新娘,利氏家族的第一夫人如果双眼有疾患,将会是利氏家族的一种耻辱,我没有办法让阿南因为我而蒙羞!我自己也没办法接受这个样子的自己!”
“我求求你!一墨,哪怕你帮我去找适合的眼球,就好像以前一样,你和阿南为了我,不惜一切在黑市帮我收购眼角膜,只为了让我的眼睛恢复正常状态,好不好?你帮帮我……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从小到大,她提的要求,倪一墨从来都不会拒绝。
哪怕是再无理的、再任性的。
他都会答应她。
更何况,现在的她,哭泣的眼泪不停地掉下来,让他的心,一阵一阵的疼痛。
他怎么忍心拒绝她?
望着她,她睁着一双清澈又明亮的眼睛,流着泪,露出哀求的眼神,苦苦地哀求着他。
她是他深爱了十多年的女人,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爱过的女人。
即使……她一点都不爱他,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最好的朋友而已。
“……好,我答应你。”
他轻轻地为她擦去眼泪,像是在对待自己最心爱的宝贝一样。
“我答应你,不会让阿南知道这一切。直到你的眼睛治好了,回到他的身边。”
倪一墨静静地凝视着白子晴,看着她终于安心地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笑了笑。
他的心里,像是被什么锐利的东西,狠狠地划过一样。
流出了鲜红色的血,一滴一滴……
那是心在慢慢被撕裂开来,一点一点地碎掉的感觉。
……
安静的VIP病房里,拉上了厚重的窗帘,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光线十分柔软的台灯。
在房间中央,一张柔软的大床上,穿着一身病服的白子晴,静静地闭着双眼,呼吸均匀地平躺在那里,已经陷入了沉睡之中。
在床的旁边,倪一墨坐在椅子上,轻轻地握着白子晴的手。
他静静地望着她安静熟睡的模样,望着她苍白如纸却依然十分美丽的脸,眼神里除了有一些疲惫的红血丝,还带着十分明显的心疼和怜惜。
那一张安静的睡颜上,有着非常精致的五官,弯弯翘翘的黑色眉毛像是翎羽一样,直挺的鼻子,两瓣带着绯色的樱唇,柔美的脸部线条,十分的漂亮,就好像是一个精雕玉琢的洋娃娃一样。
虽然她的双眼上面蒙着一层厚厚的白色纱布,却一点都不减弱她浑身散发出来天生的千金名媛气质,是那么的典雅高贵,从骨子里散发出来,带着一种令人不得不惊叹的美丽和端庄。
熟睡中的白子晴,在她那条纤白细长的脖颈上,在病服的领口微微敞开的莹白肌肤上,戴着一条银色闪闪发亮的铂金项链。
项链上面,串了一枚非常华丽好看的钻石戒指。
由法国巴黎最顶尖的婚戒设计大师设计而成的钻石戒指,镶嵌了一颗足足足有十克拉那么大的DIF级最顶端钻石,以及73颗明亮式切割的碎钻围绕着那一颗钻石,寓意为“一生最爱”。
一颗颗碎钻,形状如同一颗迸发而出的闪闪水滴,紧紧地围绕着戒指最中央的梨形主钻石,每一颗钻石都散发着炫目亮丽的光彩,尤其皇冠顶端的巨钻非常的耀眼璀璨。
那是利耀南向她求婚的时候,特意飞去法国巴黎,亲自和设计师见面沟通之后,为白子晴一个人特意定制打造的订婚戒指。
全世界独一无二的钻戒,全世界仅有的一颗最纯净裸钻。
价值不菲,只为了献给白子晴,让她戴在无名指上,在订婚典礼的当天,可以做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新娘。
倪一墨静静地坐在床边,凝视着白子晴的时候,那一双温和的眼神中,有一种复杂的感情在缓缓地流动。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在白子晴和利耀南订婚典礼举办的前一个月,某一天,利耀南和白子晴几乎是一前一后地给他打了电话。
“一墨,哈哈!你猜我刚才和晴晴做什么了?你肯定想不到!我跟她求婚了!她已经答应我了!她马上就要成为我的妻子了!天啊!我现在就好像正在做梦一样,还呆在她家楼下。”
“阿南,恭喜你!恭喜你和子晴……”
电话那头完全只顾着沉浸在求婚成功的喜悦中,利耀南完全没有注意到,平时语气柔和的好友倪一墨,这一刻跟他讲电话的语气,变得十分的苦涩。
“哈哈!一墨,谢谢你的祝福!别忘记我们两个人之间小时候的约定,我和晴晴结婚的时候,你就是我的伴郎!你小子应该还记得吧?”
“当然……当然还记得,我们之前说好了,不管谁结婚,我们都要当对方的伴郎。”
“哈哈哈!你记得就好,好了,不和你多说了,我现在要立刻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的家人!那先这样,挂了啊!”
倪一墨怔怔地拿着手机,站在那里,整个人已经彻底一脸的错愕,然后接着眼神里就流露出了一种悲伤的感情。
紧接着,手机又响了起来,上面显示着“晴的来电”。
那是他深爱了十多年的女人,马上要成为别人新娘的女人。
“晴?怎么了?”
但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接听起了电话。
“一墨!”电话传来了熟悉的悦耳甜美声音,白子晴激动的声音里有一种掩藏不住的开心,“一墨!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倪一墨的喉咙有些干涩,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却还故作镇定,不让白子晴听出来他的不对劲,艰难地开口问道:“你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
“你知道吗?刚才阿南他向我求婚了!他向我求婚了!我真的没想到,他居然在空中花园提前预定了包场,晚上带我去吃饭的时候,突然有一只热气球飞过我们用餐的落地窗前,上面摆满了好多好多的白色玫瑰花,然后阿南他就拿出了一枚钻石戒指……”
听着白子晴喜悦得有些颤抖的声音,倪一墨苦涩地笑了笑,轻声地对她说:“晴,恭喜你,终于美梦成真,马上要嫁给阿南了。”
“嗯!”白子晴甜甜地笑了起来,笑声中有一种心满意足的味道,“刚好我的眼睛现刚刚做过了换眼角膜的手术,我的眼睛已经没有任何的问题了,再过一段时间,我就可以披上最美丽的婚纱,当阿南的妻子了!”
“你穿上婚纱的样子,一定会是这世界上最美的新娘。”倪一墨忍着心痛的感觉,对白子晴说道。
他可以想象的出来,一直都长得那么漂亮的白子晴,如果穿上美丽的婚纱,那个样子一定会是多么的倾国倾城,令人心动不已。
只可惜,她要嫁的人,不是他。
“谢谢你,一墨!”白子晴完全没有察觉到倪一墨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笑着结束了这一通电话,“我猜,阿南他也许很快就会找你,当我们婚礼的伴郎了。”
“晴……”倪一墨轻轻地唤了一声白子晴的名字,仿佛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嗯?我在听,怎么了?”
满肚子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开不了口,倪一墨握紧了身边的手掌,握成了一个拳头,紧紧地握着,就算指甲陷进了肉里面,也不觉得痛。
他想了想,最终开了口,说:“没什么……只是想要对你再说一遍,恭喜你!看到你幸福,我也感到很开心。”
然后,他第一次,不等白子晴回答他,也不说再见,便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因为……
他湿润的双眼里,已经静悄悄地,留下了眼泪。
最心爱的女人,马上要嫁给他最好的兄弟。
但是,他却只能强忍着心痛的滋味,对她说——
看到你幸福,我也感到很开心。
……
“不要!……不要……阿南不要走……”
一直在病床上安静熟睡的白子晴,突然好像是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紧紧闭着双眼,不安地摇着头,双手胡乱抬起来,在半空中想要抓住一些什么的样子。
原本静静守在床边的倪一墨,立刻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她的十指变得有些冰凉,让他忍不住轻轻地蹙起了两道好看的浓眉。
“晴?晴?”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轻声地叫唤着躺在床上的白子晴,却发现她紧紧闭着双眼,仿佛压根没有听见他说话一样,苍白如纸的脸上,不安地皱着眉,身体轻轻地发颤起来。
“阿南……阿南……不要离开我……你等等我……好不好?……别离开我……等等我……阿南……”
她的口中喃喃地唤着一个人的名字,不停地叫着同一个人的名字,语气听起来是那么的焦急伤心,仿佛在梦中,她见到了一个令她感到伤心难过的人。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不该在订婚典礼上离开你……对不起……求求你原谅我……不要离开我……阿南……阿南!”
突然——
倪一墨手中原本紧紧握着白子晴的手,她像是受惊一般的,闭着双眼,把手从他温厚的手掌中一下子抽走了。
站在床边的倪一墨,怔怔地站在那里,儒雅帅气的脸上,十分错愕和震惊地望着躺在床上,在梦中不停发出呓语的白子晴。
他的手心变得空荡荡的,白子晴那纤细素白的手,光滑的触感中带着一丝幽幽的蓝风铃香水味,好闻的香气,她指尖的温度,仿佛还有一丝热气,残留在他的手掌心里。
“阿南……阿南……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好想见到你……”
闭着双眼的白子晴,漂亮的五官,脸色却十分的苍白,微微颤抖的唇瓣中,断断续续地说着梦话,念着利耀南的名字,一遍比一遍伤心,一句比一句叫人心疼。
昏睡中的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向了自己的领口处,在病服的领口里,在她那条纤细优美的脖颈上,摸索了一番后,皓白的手指,慢慢地摸到了她脖子上一直戴着的那一条银色的铂金项链。
怔怔地站在床边的倪一墨,静静地凝视着梦中的白子晴,用手抓住了自己脖子上的那一条串了一枚钻石戒指的铂金项链。
空气好像是一瞬间凝固了起来,整个宽阔的房间里,变得十分的安静,十分的安静。
“阿南……利耀南……利耀南……”
白子晴一边喃喃地唤着利耀南的名字,她那纤美细长的指尖,温柔地触摸上那一枚的钻石戒指,仿佛那是她最珍贵的宝贝。
轻轻地摸索着那一枚钻石戒指,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原本在梦里情绪激动的她,渐渐地平和了下来。
“阿南……等我……你一定要等我……等我回来……”
紧紧抓着那一枚钻石戒指,丝毫不肯放开手。
渐渐地……
她那张漂亮的脸上,慢慢地恢复了平静的模样,甚至如花瓣一样柔软的唇瓣上,慢慢地浮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仿佛在梦中,她看到了谁,可以让她的脸上,露出这么幸福又宁静的笑容。。
“等我回来……我还要做你最美丽的新娘……等我……”
安静的病房中,她喃喃自语般的梦话,却一字一句,十分清晰地传入倪一墨的耳朵中。
他静静地站在病床边,眼神忧伤地望着昏睡中的白子晴。
浑身僵硬的他,如同一尊安静的石雕一样,怔怔地站在那里。
一动也不动。
他一向温柔似水的眼睛里,此时却闪着一种脆弱的绝望。
握紧了身侧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他的身体轻轻地颤抖着,痛苦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躺在床上的白子晴。
那一颗足足有十克拉那么大的钻石,在她轻轻颤抖的指尖里,绽放出纯净又璀璨的光芒。
也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倪一墨像是再也忍受不了心底深处那一股剧烈的疼痛,十分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他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害怕自己会吵醒了那个静静躺在床上的美丽女人。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喉咙发紧,发出了一种带着痛苦的声音,深深地望着白子晴沉睡中那一张精致漂亮的脸。
他浑身僵硬,声音颤抖地哽咽着:“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你的心里只有他?”
修长颀长的儒雅背影,静静地站在病床边。
站得那么笔直,像一棵守候了多年的大树一样,多年以来,一直以来,都是那样静静地守候在那个人的身边。
帅气俊朗的背影,却透着一股深深的落寞和悲伤。
安静的病房里,空气是那么的冰凉如水—……
却没有一个人,却始终没有一个人……
可以来回答他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