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雨欣一天一天在他的缠功攻击下,心血有点软化,但,仍然摆脱不了他那大众情人的印象。
她在对讲机里说:“你回去吧,雨下得很大,有事情明天再谈。”这是乐雨欣第一次对陆韩啸客气的说话。
今天以前,她一听见对讲机是陆韩啸的声音,马上会cut掉。
“你不见我没关系,但是请你站到阳台,我有样东西给你看,你一定要为我打开窗口,不然我就一直雨中。”陆韩啸像一个赖皮的小孩般说。
乐雨欣迟疑了一会儿,“好,我看完你马上走。”她说。
乐雨欣放下对讲机,匆匆的打开落地窗,来到阳台前,一阵小提琴的声音传了上来。
陆韩啸就在雨中,他身后有一位提琴手,陆韩啸随着提琴拉出的“MY HEAPRTTWILL GO ON,”在雨中起舞。
雨像流露韩啸那澎湃的舞姿,不停的打在他和提琴手的身上,乐雨欣呆了,她想起了铁达尼号,那段缠绵悱恻,生死契阔的旷世情爱。
乐雨欣脸上浮现了凄美的笑,在三楼的阳台上,她对着雨中跳舞的陆韩啸喊着,“你走吧!”
她要他走的声音是那样的微弱。
流露韩啸继续的跳着,他的头发湿了,他的衣服贴着他的身子,提琴手已经换了第二首曲子。
这是吉永小百合的梦千代日记,陆韩啸跪在雨中,一只手接着雨,陆韩啸恍惚看见了患了白血症,生命快走到终点的艺妓梦千代,冒死的搭着通往北国会见逃亡中的爱人。
“回去,你会着凉的。”乐雨欣忍不住的说,她的手对着陆韩啸挥着,陆韩啸还在跳,他就像穿了红舞鞋一样,停不了了。
“你疯了。”乐雨欣又气,又心疼,又怜,又爱的奔下了楼。
雨中,她奔向陆韩啸,了;陆韩啸拥住她,陆韩啸的舞感动了她,激起了她心中无限的柔情。
陆雨欣骂着他,“你真傻,好傻,好傻。”她伸出手轻抚他的劲后,一股暖流窜遍她全身。
陆韩啸在雨中为她跳舞,融化了她一直对陆韩啸那大众情人的印象,扫除了她对陆韩啸防备的心。
乐雨欣在陆韩啸的凝望下,闭起了眼睛,在雨中,四片唇热烈的吻着,那彼此相互应着的心跳声,像鱼坏人水一样,抓住了对方从心中传递出来爱的节拍。
驶往宜兰方向的海岸列车上。
一如所有通勤在小镇间的普通车,这么早,冬季的天色还没完全醒。
在陆韩啸的这个车厢里,有几个要转车去念书的学生无精打采地打着瞌睡,中午的农妇手上抱着许多茎杆上还有清晨露珠的野姜花,这通常是小镇妇女朝露新鲜时踩了好拿去市场上卖的副业。
隔着车厢的走道,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在城市里工作的年轻女人,一边慢慢地小口咬着手上的早餐三明治,一边侧着脸,全神贯注地看着窗外几颗飞过的路树。
那女人的神情让他的心突然抽动了一下。
很轻易地,他想起记忆中某些清晰的美丽。
他知道盯着人家看是不礼貌的,但是为了确定“不会是她吧?可是,长得真的有点像。”陆韩啸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才放弃。
陆韩啸是在那个夏天以海水浴场闻名的滨海小镇出生的。
在他生长的小镇,唯一的车站前有个冷清的圆环,继而字迹已经消失了一大半而无法读出的全镇地图,也有几只对人疲倦已极,脏脏的白狗老在附近游荡。海边的小镇除了在夏季多了弄潮的观光客和欢笑,其他的三个季节都是刮着一样的冷风。
镇上大部分的年轻男人,在对这个混不出太大名堂的小镇感到厌烦后,许多都离了家到异乡谋生,像他这样幸运的,也不过是考上高中后,先有机会到基隆那个大一点,或是台北那个更大的城市去看看世界,难得几个大学生毕业的通常是理直气壮地不肯回去,而逐渐被通化成都市人。
陆韩啸突然发现镇上许多的年轻女孩们,不知道为什么在国中毕业后流行念家职学美容美发,然后几年不见,忽然间看见某个曾在活在印象中,笑起来很美丽,留着清汤挂面头的高中女生,突然变成了海水浴场附近某间贩卖杂货泳圈的商店里的小老板娘,在人潮川流的夏季里,蓬着素颜的卷发,边忙绿地找着卖饼的零钱,一边打骂小孩。
他总觉得那些女孩,不,应该说是女人,她们人生的成长速度是他的好几倍,那种感觉真是恍如隔世。
“青春在小镇是短暂的 ,如果你不离开的话。”
在很久以前,他终于明白乐雨欣曾说过的。
不知道为什么从那时候开始,陆韩啸每次坐火车就想起这句话,心情无端地特别感慨,平静中有一点好像才刚认识人生现实的悲哀。
乐雨欣不是那种五官生得很漂亮的女人,脸白净清秀得很吸引人。在车上,她总是安静地看着窗外或是膝上的小说,而且一点也不像小镇那些长期受阳光和海水照耀长大的健美女人,完全符合他当时年轻男人心里那尊小小女神的模样。
陆韩啸曾经劝过乐雨欣别太沉迷在爱情通话里,要现实一点,多多在工作上努力之类的话。
不过,她回信却出乎他意料成熟地写着:“很多东西,我已经知道自己是很难得到了,我的人生并不像那些女主角一般地幸运。可是,在小说里,我可以体会到一些暂时离开现实的快乐,好像我和女主角她们一样有良好富裕的家境,美丽的气质和学问,慈爱的父母,还有一两个男子深情地对待。”
“我宁可相信自己在阅读的那一刻拥有过和她们相同的人生遭遇,那再回头看看自己烦乱无聊的日常生活,我就稍微平静甘心一点。”
慢慢地,她也在字里行间开始透露一些生活的琐事,包括美容院里设计师故意欺负她们这些实习生的事。
最近乐雨欣翻开了张爱玲的小说,忽然好喜欢佟振保和范柳原那样有点坏的成年男人。
他曾为了这个理由,在公司从头到尾把张爱玲全集给看完,只可惜那年纪,从乡下来的傻男孩对人性暗沉的乱世情爱领悟力并不高。
所以他一头雾水地写信去问:“怎么你喜欢的小说人物尽是些有点邪气的浪子?真是危险的人生观。不过,如果是这样,你应该hi喜欢金庸笔下自负却又旷逢洒脱的令狐冲!”
没想到她回信里居然有难得的高昂兴致。
“被你发现了!其实我最喜欢有点坏的男主角呢,怎么办?对了,你看过追梦人吗?我常幻想自己就是吴情莲剧中演的角色,每次第四台重演的时候,我都会骂她的凝心,傻气得哭出来。有一次设计师还以为我是被客人骂哭了,嘻嘻!韩啸,比知道吗,我最喜欢的演员就是周润发和狄龙喔,不过,我见识不多,尚未拜请过金庸先生的大作,你可以借给我看吗?好让我和仰慕已久的令狐大侠见个面。”当然,他自是义无反顾地跑遍男人宿舍上下,弄了一套完整的《笑傲江湖》让她打发时间。
就这样,周末假日,如果乐雨欣难得不用到美容院上班实习,他们就相约在台北车站一起搭车回小镇。
在小镇上,他们可以一起骑车相约去吃小摊子上的美食,一起去逛逛夜市。
偶尔他们也会到海边去散步,因为乐雨欣捡拾一些漂亮的贝壳回台北给美容院的同事去布置员工宿舍。
她总是很小心地在沙滩上寻找出相似对称的贝壳,还慎重地告诉他:“如果你用心的话,应该会找到被浪冲成两半的贝壳,它它们团圆。如果你只带一半的贝壳回去,那另外的半个从此就会很孤单地在海边一直哭,一直哭,然后一直等着它心爱的另一半回来,那样真的好可怜喔。”
“你是不是把自己假想成了半个被带走了,迷路了的贝壳啊?”
“才不会呢,我想,我会是那种喜欢手牵手的贝壳喔,一定会赖着另一半的贝壳不放的,再大的浪都冲不开。”
“如果我捡到了,我一定会说你真是厉害的贝壳,还知道要手牵手那。”
他真的好喜欢这时候天真烂漫的她,所以也常这样不知不觉地地乐雨欣童心未泯地说起玩闹的话来。
而遇上了陆韩啸领家教费的日子,他一定会请乐雨欣到门町看电影,有时候也带她去MTV,介绍她看四海兄弟,铁面无私和教父那些西方片子。他细心地猜,喜欢周润发的乐雨欣,一定也会喜欢艾尔帕西诺主演的这些经典名片。
陆韩啸永远记得,在一个冷冷的冬天黄昏电影散场时分,他担心人潮会把他和乐雨欣冲散,于是紧抓住了她冷冰冰小小的手,一直紧紧地牵着她直到过了马路。后来,两人还去了万年的地下室吃了一客便宜的牛排和甜不辣什么的,再慢慢沿着武昌街,开封街边走回台北火车站。那一路,他的心跳一直都没平静下来。
事后,反倒是乐雨欣取笑他,“原来你也会手牵手的贝壳啊?”除了那次小小的失控手牵手事件外,整整一年,他和乐雨欣之间的关系,就是单纯又绵密地维系下来。
但也许,不该用单纯这两个字。
因为对陆韩啸来说,这些事在他心里其实一点也不单纯。
的确有一把男人情窦初开时,不知该往哪里浇才好的熊熊热火在他心里头不断地加温。
陆韩啸是真心喜欢乐雨欣的。无数次,他真的想要抚摸她那水嫩白皙的无邪小脸,也希望自己有勇气能一把紧紧地拥抱着乐雨欣瘦小的肩头,然后大胆明白告诉她。
他只是在等她长大,等着当她生命里的第一个爱人。
可是,每次看见乐雨欣那双清纯如水的眼神,陆韩啸就开始强迫自己降温。
好几次 ,他硬是要把想说出口的话,变成脸上一个个饮言又止的无奈微笑,是啊,无奈。
另一方面,也要怪他心里那些残存的士大夫,优越观念作祟。小镇上保守的人,包括那些三姑六婆和他的父母都希望他有一天能回乡行医,他担心保守的父母能不计较他未来的女友,甚至是媳妇的学历?虽然行行出状元的话人人都会说,但是他知道现实的结合却很难摒弃门户之间,这一点,也是最让他里足不前的。
所以,他缜密的心思总考虑着,自己应有责任鼓励乐雨欣再继续升学进修。如果真希望和她有长远的将来,自己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因为儿女私情而耽误到她的一生,自己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因为儿女私情而耽误到她的一生。
他看见乐雨欣以为长时间帮客人洗头而浸泡在洗发精泡沫里,红肿发痒的手,总是忍不住这样说。
后来陆韩啸他又多提了几次,乐雨欣只好含糊地答应了几句,有时她甚至不敢看着他回答,只是默默地低头听着,好像自己心里有另一种打算了似的。
就在乐雨欣逐渐清楚爱情是怎么一回事时,心里却有了另一种傻气的想法占着她不放。
一阵子没接到乐雨欣的信。
结果也不知道是哪个意犹未尽的让你提议,决定要正在海边看星星,踏着浪走去附近的传统小杂货店买烤肉架和炭人。
但就在双方打了照面的同时,陆韩啸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
不管乐雨欣清纯的模样现在变化有多大,陆韩啸知道自己还是认得出来她那双眼睛特有的迷蒙表情。可是,她则呢会变成风车阵中,死命抱着骑士的玩命女郎呢?
乐雨欣仿佛吃了一惊,诧异间匆忙地看了陆韩啸一眼,就在情急中赶紧把脸隐藏进在骑士肩上,自己的长发里。
陆韩啸一时呆住了,脚不自觉往前踏了一步。
但机车却风速般地朝海空夕阳的方向扬长而去。
“是的,一定是她!”他知道自己没有看错,陆韩啸却一言不发地想着那个在机车上和惊鸿一瞥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