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中的伊恩静静盘坐在床上,眼睛微闭,脸色苍白憔悴,嘴唇也裂开了血红的口子,甚至,连原本金黄色的柔顺头发也变成了焦黄色,干枯分叉。
“是我错了吗?我不应该说那种话吗?那八个人都是我杀死的吗?”一阵阵悲愤的怒吼声在伊恩心中回荡,无数的念头聚了又碎,碎了又聚。
一团无形无质的火焰正在烧蚀伊恩的道心。
“不!我没错!凭什么神不可以置疑?!我等修真者只遵大道,大道之下,一切唯心,有什么不可以置疑的!哪怕大罗金仙将他的道摆在我面前,不适合我,我依然可以说他错了,依然可以置疑!”
一念起,已经千疮百孔的道心又凝聚成一片冰心,晶莹剔透。
“可是,为什么他们会因为我的一句话而死?!为什么?!”一道散发着森寒气息的黑色闪电当空劈下,立即将伊恩才凝聚的道心再次击得裂痕斑斑,碎片飞扬。
伊恩的精神世界中,一个人型精神体浑身烟雾散乱,四处逸飞,眼看就要保不住完整的身形了。大片大缕的气息从上面掉落,仿佛是伤心哭泣的泪珠。
“难道是家人错了吗?是祖父错了?父亲错了?他们杀错了人?”伊恩再次挣扎怒吼。他的精神世界一时间充满了对赞成的期盼,祈求。
“他们不死,我们很可能就会死!”祖父肯特斩钉截铁的声音变成一把黑色利刃,再次朝这微薄的希望劈下,祈求的心念转眼再次散乱成空。
“不!为什么大家都没有错,却有人因此而死?!为什么?!为什么啊?!”伊恩绝望地哭喊着,现在的他,不是陈真,不是伊恩,不是修炼者,他只是一个人自己灵魂地拷问。
道心的碎裂加快了步伐,大块大块的碎片挥发成气到处散飞。裂痕渐渐向里沿伸,道心的崩溃眼见就要发生。
伊恩的肉身同时也在渐渐枯萎,皮肤上的光泽在减弱消失,毛发如同受到烈焰地炙烤而卷曲,手上的指甲的颜色变得灰白,呼吸渐渐衰弱……
如果有一个真正的修真者看见伊恩的样子,就知道伊恩正在经历修真者悠长生命之中的最大劫数,走火入魔。
修真者的世界观是唯心的,心即一切,一颗道心是修真者求道的开始和根基。道心是无形无质的,只有精神上的力量才有可能威胁到道心的存在。
就像最喜侵袭道心的天魔,与其说他们是域外各种或喜或悲或苦或乐或酸或甜的灵魂意识形成的奇特存在,还不如直接当成自己心中的七情六欲所带来的杂念。
走火入魔,就是这些杂念侵蚀道心的结果。道心不坚,轻则修为尽毁成为废人,重则身死道消,甚至真灵泯灭。
伊恩现在就正在面对这空前的危机。在这个魔法与斗气的世界,不会有仙丹妙法慈师道友来护佑他的道心,生死存亡只存于他一念之间。
“不!我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刚刚重新拥有了生命,我不能死,也不想死!我还有无尽大道要去追寻,我还有长生道果,逍遥仙境未能修成,我不能死!我还有家人血仇未报,还有冤屈未申,我不能死!”身死道消的恐惧令伊恩颤抖,求生的欲望在这一刻战胜所有的疑问,声嘶力竭地呐喊让整个精神世界颤栗。
伊恩的精神世界再次加速,五彩的光芒刹那间大放光明。随着光芒的凝聚,前些天那颗被陈真一剑劈碎的心形光芒再次缓缓在这个世界显形。
“我的世界,和你的世界不同!”一句断断续续的意识从光芒中传到伊恩的意识中。
“轰……”,就在伊恩接受到这个意识一瞬间,整个世界陡然停止转动,巨大力量在奇异的静止中猛得暴发,世界刹那间被炸得支离破碎,疯狂涌动的精神风暴横扫空间的每一个角落与缝隙,道心同样的毁灭中最终散去。
“啪!”轻轻一声脆响,却惊得整个世界晃动。
“伊恩!”房间的门被一直守候在门外的帕雅猛得撞开。就在刚才,帕雅的心突然如被锥刺,巨痛让她一瞬间感受到了无尽的悲伤,就仿佛她将失去她最心爱的珍宝。
帕雅猛扑到伊恩身边,颤抖着将手伸向身示异像的儿子脸庞。
“啪、啪、啪……”,一声声清脆细响在伊恩身体中出现,一道道肉眼难见的黑色裂纹在伊恩的皮肤下游走,生命的气息离伊恩越来越远。
“伊恩!”随着一声恼怒的吼声,瑟威尔金光四射的身影快速闪进房间,浓烈的斗气将木板门一瞬间瓦解成了木粉。
“这是怎么回事?”瑟威尔用颤抖着的声音问妻子,“为什么会这样,我感觉到伊恩的气息越来越弱!”
帕雅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狠狠地把丈夫推开:“都是你,都是你,你真的是他的父亲吗?你们怎么把我的儿子弄成这个样子?”
“伊恩,我的孩子,呜呜…不要走,求你了,呜呜…”,帕雅心中的不安已经到了极点,她感觉自己随时都会失去这个儿子,这让她悲痛莫名。她忍不住嚎啕大哭。
又一道金光乍放,老肯特铁青着脸出现在房间中。在他的感受中,伊恩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丝,如风中的火烛,随时都会熄灭。
“怎么回事?”肯特咆哮道,“蠢货,你不知道用斗气护住伊恩的身体吗?”肯特一把推开自己的儿子,全身金光大放,浓郁的金光甚至似乎变成了液体,将伊恩的身体层层裹在其中,连帕雅都被弹了出来。
“还不快去找曼德斯!”金光中肯特大吼,震得瑟威尔一个激灵,“还有,把光明神殿的贝克莱大主教也请来,伊恩不行了!”
瑟威尔强忍着泪水飞快转身,斗气暴发,将室内物件吹得乱飞,连帕雅都被气浪推倒在地,闷哼一声。不过瑟威尔根本没有发现这一点,这一刻他心急如火,斗气全开,如一道流星般向曼德斯大人的魔法塔破空飞去。
“帕雅!”金光中又是一声巨吼,“去维持秩序,准备一切可能用到的东西。还有,让护卫戒严,除了请来的人,其他人一概不见。”
“是!”帕雅流着泪,跌跌撞撞地朝外走去,就像失了魂一般。
“唉…”,一声长叹在金光中响起,“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可就算想不开,也不应该出现这样要命的情形,他全身并没有力量啊?”
眼看着爱孙生命垂危,作为祖父的肯特突然非常心痛和后悔。那天给伊恩的刺激太深了,以到于他三天三夜滴水未进,现在,竟然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怎么回事?”银光一闪,曼德斯凭空出现在房间中。
“老家伙快来看看,我孙子不行了,但是我搞不清原因,也没法救他,只能暂时用斗气维持住他的身体不崩溃!”肯特早已急得上火,见老友来了立即大声叫道。
“嗯!”曼德斯一惊,“伊恩?撤掉一部分斗气,快!”
说完,曼德斯眉间一道银光闪烁,银色的魔力如同波纹一般侵入被露出的伊恩头部。
只是,银光刚刚侵入,一道巨大的力量就疯狂撞了上来,曼德斯来不及应变,竟吃了个闷亏,脑袋一痛魔力退了出来。
曼德斯一瞬间惊诧不已,他再不注意也是魔法导师级别的人物,精神力浩如烟海,可现在,竟然在一个八岁孩子身上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
不过,他来不及思考为什么,立即又调集更加强大的精神力向伊恩身体中侵入,并且,甫一侵入,便变成一张大网,狠狠向再次撞来的疯狂力量罩去。两股力量相撞,如同电火花一般的银色光芒在伊恩脑袋周围嗞啦炸响。
曼德斯再次瞪大了眼睛,他心中充满了惊涛骇浪。在撞击的一瞬间,以曼德斯14级魔法导师的实力也觉得难以承受,直接作用于精神力的力量让他的脑仁都隐隐发痛。
不过这时已经没有退路,精神力的较量极度危险,如果两方势均力敌的话,除非两方同时妥协,否则结局基本是同归于烬。
这时,房间中白光再闪,一位身穿红衣头戴高冠的老者现身。只是他一现身,房间内强大的斗气和魔力波动就让他大惊失色,身上一圈柔和白光立时亮起。
“贝克莱,救我孙子!”肯特见曼德斯加入也没见好,立即就像光明神殿在培根城的大主教求救,只是语气异常急迫,再不能保持镇定。
贝克莱嘘了一口气,什么话都不说,手一挥,一道乳白色光芒从天而降罩住伊恩。
“怎么回事?老肯特,你孙子怎么了?”贝克莱这时才有时间问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间伊恩的生命气息变得非常微弱,似乎随时会消失。我搞不清原因,只能请你们来帮忙。贝克莱,你一定要救他。”肯特连珠炮一般喷了一堆话。
“好的,不要着急,在光明神耀之下,除非他死了否则我一定救得活。”贝克莱连忙点头应道。
“精神力极端狂暴,不知原因,不过,你再不动手我就顶不住了!”曼德斯铁青着一张脸突然出声。伊恩的精神力就像吃了春药,异常凶猛,一波一波往曼德斯的精神力网上撞,曼德斯感觉自己的脑袋就像在被人用大锤敲,咣咣巨响不说,还金星狂舞。
“啊!”肯特和贝克莱同时惊叫,“怎么可能?”
曼德斯没有回应,这时,就连他的脑袋边上也开始出现银色电火花。
贝克莱不再犹豫,手中突然出现一把闪现着圣辉的十字架,紧接着他单膝跪下,大声吟唱着抑扬顿挫的颂歌。
“仁慈宽悯的光明神,您行走于天上,却赐予大地光明,您……圣灵守护!”吟唱一断,大主教身上顿时冒出浓郁的乳白光芒,圣力剧烈波动,一个光芒四射的小天使凭空出现,她的手一指,星星点点的白色光点就像下雨一般朝伊恩落去,罩住伊恩全身。
贝克莱喘两口粗气,对仍在坚持的二人说道:“好了,都先停下来,有圣灵守护在,他一时半会想死都死不了。”
金光和银光同时收敛,露出两张疲劳的脸庞。
“小伊恩怎么搞成这个样子?”曼德斯一停下来就质问起肯特来,今天他吃了个大亏,要不是有人帮忙,很可能在精神上受到不可弥补的创伤。
贝克莱也同时转过脸看着肯特,朋友归朋友,平白无故地使用一次七级神术即使对身为大主教的他也是不小的消耗。
肯特一张脸充满疲惫与心痛:“前两天给了他个教训,没想到他却想不开。但我左思右想也不明白没有力量的他为什么出现这种情况。”
曼德斯与贝克莱面面相觑,他们只听说过因为控制不了力量而导致身体崩溃,却没听说因为想不开而使得精神力暴乱。
沉默了一会曼德斯再次开口:“伊恩的精神力极高,我差一点没有顶住。我想贝克莱的神术也顶不住多长时间,恐怕要精神系的法神才有把握完全控制情况,医好伊恩。”
肯特顿时脸色难看到极点:“精神系法神?!全大陆都不知道哪有?我到哪去找?”
“唉……”,看着仍然闭着眼睛脸色灰败的伊恩,曼德斯和贝克莱都摇摇头叹了口气。贝克莱拍了拍脸上透着悲伤的肯特的肩膀,“圣灵守护能坚持七个小时,我现在就回去为小伊恩祈祷,希望我神能将仁慈的目光投向这可怜的孩子。”
白光闪过,贝克莱消失在房间中。
“只有靠伊恩自己抗过去,没有其他的办法,相信他吧。一个八岁孩子独自外出千里都安全的回来,这次他肯定也能顺利过关。”曼德斯也叹息着说道,“我会呆在这里,有事叫我!”
肯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脸上是深深的失望和悔恨,他的身形渐渐佝偻下去,一瞬间似乎老了十岁。
房间中陷入难言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