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我们谈谈。”
单子玉与赵暖对视了一会，片刻面无表情地坐在赵暖对面，伸手给赵暖倒了一杯茶。
赵暖接过茶，抿了一口。“子玉，我们在一起有好几十年了，如果换做人间，怕已经一生一世了。”
单子玉点头。
赵暖继续说道。“我依旧没有厌弃你，甚至觉得，如果你没办法突破到更高的层次，一旦寿元尽了，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地府。”
单子玉愣住，这些年，他做过无数努力，为赵暖也做了数不清的事情，赵暖也很痛快地跟他成了亲，尽可能地帮助他尽快修炼，哪怕是双修功法，都选的是对他比较有利的，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时不时地会情不自禁地说一些情话。
可赵暖这却是第一次说情话。
说的单子玉突然想起了四个字：苦尽甘来。
忍不住抱过赵暖，紧紧地困在怀里，眼圈泛红，许久才用暗哑地声音问道。“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突然觉得缘分不容易，哪怕能活的再久，也仅有这一生，下辈子过了奈何桥、摸了三生石、喝了孟婆汤，谁还记得谁？”她或许因为阴阳空间的关系在地府也能有些特权，但也仅仅如此。
如果真的走过地府的流程，怕是一样不再是她了。
单子玉又紧了紧臂圈。“我不是肖腾，我不会糟蹋我们之间的缘分。”
“那你进门时那副表情是什么表情？”赵暖嘴里有些讽刺。
单子玉苦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我以为你心思在杨溱身上，没有注意到我呢。”
赵暖听着，想着，琢磨着，过了一会道。“你是我的另一半，无论如何，我至少有一半的心思都会放在你身上，怎么可能注意不到你。”
“阿暖……”
“单子玉，你的心眼真小，连自己老婆都容不下。”这才是赵暖说这些话，并且生气的原因。
不是不明白，不是不理解，但明白理解，不代表能接受，赵暖恰恰不能接受单子玉的这种小气。
她觉得这只能说明，单子玉不够爱她，或者爱的不深。
但是单子玉却不这么觉得，他依旧认为自己女人比自己强大，无力保护自己女人，很憋屈，让自己女人保护自己，更憋屈。“不是的，阿暖，我只是觉得，我是男人，理应保护你，可是大部分时候，都是你用尽全力保护我……事情发生的越多，我越觉得自己很无能。”
“……”赵暖低着头，看着腰间的一双大手，道。“我想去炼妖空间。”
单子玉呆住。
炼妖空间，顾名思义，一个充满诡秘妖精的小世界，凶残异常，能从那里出来的必定是渡劫境的高手了。
半响，嘴里满是苦涩。“为什么？”
“我们都不够强。”所以才会在乎那么多，其实无所谓的东西。
生与死之间，能相守，都很不容易了，可他们却无法不斤斤计较。
单子玉没有阻止的资格，只能放手，去送赵暖一个人，眼睁睁地看着赵暖一步步走进那个橙黄色的空间隧道。
阿黛和杨溱都在单子玉旁边。
但是当赵暖踏进第一步时，单子玉突然冲了过去，与赵暖一起去了炼妖空间。
韩慊坐在他密室的玉团上，满目红色，紧紧地盯着他面前画着的一个诡异的血蓝色图案，他身上有一股幽蓝色的光芒不停地注入到图案之中，赵暖离开这个空间的一瞬间，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吸入到了图案里，霎时间，灰飞烟灭，灵魂湮灭，意识消散在天地间，一股解脱的意境从他消散的意念里透出。
从单子玉和赵暖成亲开始，他就在不停地想办法、查阅巫族书籍，希望能在对赵暖有利的情况下解除赵暖与韩小荟的命定联系，尤其是在赵暖三番几次为单子玉以身犯险后，他对这件事越来越上心，甚至从几年前开始，他满脑子除了这件事再无其他。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查到了阴阳空间双魂联系解除的秘术，即便是以付出生命为代价，即便要魂飞魄散，他在所不惜，只希望赵暖和单子玉小两口能过的长久，单家的血脉能够延续下去。
足矣。
与此同时，身处巫国皇宫的韩小荟恍惚了一瞬间，霎时间，她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整个人都空落落的。
在她旁边指导她修炼的长老，看出韩小荟莫名的走神，有些不悦。“小荟，我刚才讲的法术，你都听懂了吗？”
韩小荟张张嘴，点点头又摇摇头，时间彷佛回到了她还在阴阳空间的时候，她懵懂又好奇地关注着赵暖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却始终不明白赵暖究竟在做什么。
此后韩小荟的修炼进度慢了下来，虽然依旧属于天才级别，却不那么逆天了，显得正常了许多。
而赵暖和单子玉在炼妖空间的修为却迅速地突飞猛进。
显然，赵暖与韩小荟之间的联系彻底地断绝了，她们成为了真正独立的个体。
二十年后，赵暖与单子玉在炼妖空间立足，阿黛与杨溱也突破到元丹境后期，双双进入炼妖空间，当天得到消息的肖腾悄悄地潜入了神钦宗，和二十年前的单子玉一样，看着杨溱走过妖力气场，一步步走近橙黄色空间隧道前。
不过和单子玉最终选择踏出那无所畏惧的一步不同，直到阿黛和杨溱的背影消失，他仍旧没有现身，在炼妖空间的空间隧道关闭后，慢腾腾地离开了神钦宗。
当初他也是神钦宗新生代的天才，只不过在报仇的杀戮中，他渐渐迷失了自己，最终入魔，却没有失去理智，反而修为大涨，被天魔宗的宗主看重，脱离神钦宗，进入天魔宗。
说不清楚后不后悔，他只想要最强的力量，感情已经快要成为他的阻碍，只不过看在杨溱那些年不遗余力地帮助他的份上，他举不起屠刀而已，现在，他不用再举屠刀了。
炼妖空间，只要无法突破到渡劫境，都没有办法出来。
只是肖腾怎么也想不到，回到魔宗后，身为他妻子的韩雪儿竟然会向他举起屠刀。
刀起刀落，肖腾突然清醒了过来，魂魄却已经被韩雪儿的芊芊细手捉住，然后被毁灭，面如白雪的韩雪儿冷笑着看了看自己的小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结束了……我要的是一个修魔丈夫，不是一个陷入魔境的疯子。”
两百多年转眼过去。
都踏入渡劫境的赵暖、单子玉、阿黛、杨溱一个个狼狈不堪地从炼妖空间里走出来，跟野人无异。
待炼妖空间的裂缝弥合，杨溱夸张地闻了闻空气，舒口气道。“还是一点妖气都没有地方舒服啊，妖气太烈了，要是再待下去，我的肠子都能被妖气给刮裂了。”
阿黛瞪了一眼杨溱，冷冷清清地的。
单子玉温柔地看着赵暖，赵暖挑了挑眉毛。“走吧，先回一趟神钦宗。”
备案，找长老们要接下来修炼的功法和经验。
赵暖顺便帮杨溱闻了闻肖腾的事情，那位长老也给出了答案。“杨溱没走多久，天魔宗就发生了叛乱，肖腾那小子时运不济被暗算得魂飞魄散，杀他的韩雪儿后来也被前任天魔宗宗主灭杀，前任天魔宗的宗主十五年前坐化了。”
彷佛，一切都结束了，尘埃落定了。
神钦宗执事殿的大殿里，杨溱听完，扯了扯嘴角，一把从她腰间袋子里扯出一个妖灵，男人模样，嫩绿色的头发，橙红色的眼睛，脸蛋极其精致，身材修长，身上穿着一套半透明的层层叠叠的袍衫，似乎掩盖住了白嫩的皮肤，又似乎仔细看，还能看得见那身雪白的皮肤.
端得诱人无比。
睡眼朦胧的样子，一下子让杨溱熄了火，抬抬手，打出几道法诀，又将妖灵给塞进了袋子，叹了口气。“真拿他没办法。”本来还想着心情不好要发泄发泄，可看到这小子的模样，她突然觉得两百多年前的肖腾，是那么遥远，又无所谓。
阿黛对杨溱的动作冷哼一声。
赵暖嘴角抽了抽。
执事殿的长老却是愣了愣，随即就道。“四位既然已经达到了渡劫境，也可继为神钦宗长老，随意出入神钦宗的地方……”
赵暖点点头。“多谢长老。”
长老又拿出几张金纸，道。“这是神钦宗的一些特殊地方，有助于修炼，你们多看看，恩怨既然过去了，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谁放在心上了，我们从头到尾都只想着修炼！”杨溱嚷嚷道。
阿黛瞥了眼杨溱，面露不屑。
杨溱鼓鼓脸颊，瞪了眼阿黛，她说的是事实嘛，经历的越多，越觉得以前那些情爱真不值得计较。
当然，她主子和单子玉的情爱，还是很令她羡慕妒忌恨的。
可是，袋子里的那只妖灵，又让杨溱叹了口气。
一个让她不自觉去救助的妖灵，对她的意义，真的不好说。
跟长老说好后，赵暖几个人朝外走去，突然看看阿黛，笑了起来。
炼妖空间除了残酷的环境，和大多数残暴的妖精，还有许多妖精都是比较和善的，也比较有意思的，比如那只她们始终弄不清楚根脚的妖皇，对阿黛……的所作所为，真是有意思啊。
或许，一开始，她们是主仆，或许，到现在，她们还是主仆。
但是关乎另一半，赵暖真心希望她们修炼长生与自在的路上不那么孤单。
有时候，人多，不代表不孤单，反而人越多，心里的寂寞越多。
有个人时时念叨，自己也能念叨着那人，才算圆满。
赵暖又看向单子玉，正巧与单子玉对视，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