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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警局出来后陈浩先带严洛一去饭馆里吃了顿午饭,之后再等两人到达屠宰场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三点,由于白天光线充足周围看出去一目了然,和昨晚摸黑的状况比起来体验感完全不同,当黑暗被光明代替之后,眼前的一切重新以一种全新的面貌呈现在自己眼前。
再次来到现场的两人随即分头对屠宰场的内外进行二次勘察,严洛一对那扇破掉的气窗依然耿耿于怀,于是又再去看了一眼,不过这次他没有选择站在墙外,而是站在了墙内。
这次站在不同角度观察严洛一倒是有了一个新发现,他注意到在气窗下方放着一个生锈的铁桶,按常理推断,想要爬上距离地面三米高的气窗必需得有踩踏物垫脚才能够爬上去,虽然现在他还不能确定窗上的血迹是从里向外沾上的还是从外向里,但如果假设是从墙里面翻爬出气窗口的,那么这个铁桶就极有可能会拿来当垫脚物。
严洛一在铁桶上方自己检查了一遍,然而却没有找到类似脚印的痕迹,主要是铁桶放置的时间太长,铁皮表面都被铁锈覆盖,所以即使有人踩过也显不出脚印。
“在找脚印呐?”突如其来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同样的调调,同样的声音,第二次的惊吓。
严洛一还当自己大白天见鬼了,吓得直接从嘴里爆出粗口:“我艹!你打哪儿冒出来的?!”
“哦,我比你们早来一步,这不刚从冷库里出来就看见你了嘛。”
严洛一这次再也摆不出好脸色,气鼓鼓道:“这都两回了,我说你走路就不能发点声吗?”
对方笑笑,“嗐,刑警干久了养成的坏习惯,见谅见谅哈。”
“……”严洛一一时无语,这话貌似听上去也没啥毛病,而且从职业的角度看其实这并不是个坏习惯,当下缓合了一下情绪问道:“你也是来复勘现场的吗?”
“是啊,要不然呢?来欣赏风景吗?上午我在你们局里看了现场的检验报告,发觉找到的证据还是太少,所以就想自己再过来看看,哦对了,刚才我搜集了一些这个铁桶上面的铁锈样本,虽然没有明显的脚印,但如果有人踩在上面鞋底一定会残留些铁锈渣,或许可以拿来当证据。”说着肖华便从口袋里拿出装好样本的塑封袋交给了严洛一,“你拿着吧,既然你们来了我就直接交给你,省得我再多跑一趟。”
严洛一接过肖华递给他的塑封袋,有一说一,撇开文正道这根不正的上梁不谈,至少肖华看着不像是一根歪了的下梁。
“谢谢,我会保管好的。”严洛一礼貌地谢过肖华。
“客气啥,其实该说谢谢的是我,当年要不是你爸我的这条小命早就没了,只可惜...没来得及对他说一声谢谢。”肖华惋惜道。
严洛一一怔,想不到肖华和他父亲之前还有这种交情,“你和我爸……”就在他刚想开口问清缘由时陈浩声音却不适时地冒了出来,“华子!”
陈浩在外头远远瞧见严洛一身旁有个人,走近一看才认出是肖华,“欸,你怎么也跑这儿来了?”
“什么叫也,你能来我不能来啊?”肖华回怼。
“嘿,你这一天天的,不怼我会死是吧!”
“咋地,老子乐意!”
“瞧你这小肚鸡肠的模样,屁大点事还过不去了是吧?”
严洛一看着这俩损友怼来怼去的画面还蛮有趣的,而且看样子陈浩和肖华私下的关系应该不错,否则要换别人这么怼他那估计就不是动口的事儿了,只是他有点好奇陈浩嘴里的那个“屁大点事”是指什么。
但好在两人的拌嘴并没有持续很久,毕竟干正事要紧,三人随后还是将精力集中在了查找线索上。
末了,在耗费了一个小时的搜索下最终还是没能找到关键性的线索,这个结果虽令陈浩颇为失望却也在意料之中,可谁知就在他和肖华准备打道回府之际严洛一的人影突然不见。
“这小子又给我整什么幺蛾子呢!”陈浩立马拿出手机给严洛一打了过去,一问才知道他跑去了王一鸣受伤被发现的地方,而对于这种不打招呼擅自走远的行为自然也免不了挨陈浩一顿训斥。
没过一会儿严洛一便哼哧哼哧地跑了回来,与陈浩不同,肖华倒是挺欣赏严洛一这种胆大心细的做派,当然这其中也包含一些爱屋及乌的成分在。
“你有什么发现吗?”肖华问道。
严洛一边喘边摇头,“没有。”对于这个回答陈浩听着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但严洛一接下来所说的话就有点耐人寻味了,“可是,正因为没有我才觉得有问题。”
肖华:“哦?怎么说?”
“按照救护人员当时的说法,王一鸣被找到时已经浑身是伤,并且伤口处还在流血,显然是刚造成不久的,如果说王一鸣是自己逃出来的一路上必然会留下血迹或是脚印,可我沿着屠宰场到他倒下的位置一路检查却没有发现该有的痕迹,所以...你们难道不觉得很奇怪吗?”
陈浩立刻便悟出了严洛一话里的意思,“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怀疑有人刻意把他扔那儿的是吗?”
严洛一点了点头,“嗯,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
肖华也认可严洛一的想法,不过他眼下倒是有个更好的建议,“这都快到吃完饭的时间了,小严,走,肖哥请你吃晚饭。”说着肖华一把拉过严洛一的胳膊。
“啊?这……”严洛一没想到肖华对他这么热情,搞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陈浩见状直接将二人的手拉开,挡在严洛一身前向肖华示威道:“当我假的是吧,你要带他走问过我了吗?”
肖华不甘示弱,“嘿,有意思,他和谁吃饭还得经过你同意啊,他是你下属又是不是你老婆,管得还真宽呢你。”
陈浩被肖华一句话给噎死,从道理上讲他确实没有干涉的权利,但他是谁,他可是鬼见愁啊,哪来那么多什么道理可讲,当下腰杆子一挺,“我还就管了,咋地?”
“你这人怎么……”
严洛一见两人快吵起来了赶紧做起和事佬,“停!你们别吵,不就吃顿饭有什么好吵的,我看这样吧,反正都是吃饭,两个人吃也是吃三个人吃也是吃,干脆一起吧。”
陈浩自然不会和肖华客气,“行啊,那就一起呗。”
肖华倒也没有发对,但是他要求严洛一和他一辆车,以免陈浩半路反悔带人跑路,陈浩嘴角微微一抽,因为还真被肖华给说对了,他正有此意。
肖华在来的时候由于走错了路所以把车停在了远处一块空地上,他让陈浩原地等着,自己则带着严洛一去把车开来,谁知这么一等就是十五分钟,等陈浩反应过来自己被耍时早已为时已晚,只能在一顿骂骂咧咧声中咬着牙切着齿地开车走人。
甩开陈浩的肖华兴高采烈地带着严洛一去了一家川菜馆吃饭,也恰好两人都爱这一口,令严洛一对肖华的好感度又往上涨了涨。
这顿饭严洛一吃得不仅高兴,而且还从肖华那里听到了他所好奇的两件事,一件是肖华怎么认识他父亲的,还有一件就是他为什么老爱和陈浩拌嘴。
原来当年他刚进东区刑警队的第一天就遇上两个黑道社团间为了抢地盘火拼,因为当时警队里人手不够,所以上级领导就派西区刑警队来支援他们。
“我们队长见我是个新人本想让我留在队里待命,但我坚决不肯,非要出去冲锋陷阵,作为一个以警校第一名的头衔毕业的优等生怎么能当缩头乌龟呢。”肖华带着些许自嘲笑了笑,“可结果你猜怎么着,一到现场我就被眼前血腥惨烈的场面给吓傻了,那一刻我才清楚地认识到现实和理想的差距,以及我和队友的差距,什么第一名什么警校精英那就是个屁。”
肖华随即又轻叹了一声,“唉,那时的我年轻气盛,即便知道自己能力不足还想着要表现一番,看到有个落单的就自己一个人追了上去,没想到对方手里有枪,而我的子弹刚好打完。当枪口对着我的一瞬间我以为自己死定了,可就在这时有人替我向他开了一枪,直接打穿了对方的手掌,也救了我一条命,这个人你应该能猜到吧?”
“是我父亲对吗?”
“嗯,就是他,不过这件事你父亲并没有放在心上,在他看来或许只是做了件该做的事,但他对我的恩却能让我记一辈子,并且从那次以后我再也不会对任何一个罪犯掉以轻心。”
肖华语气诚恳道:”对于你父亲我一直有个遗憾,那就是没有在他活着的时候亲口对他说一声,谢谢。”
谈及此处两人的神情都略显黯然,因为他们心里都明白这个遗憾终究是无法弥补了。
肖华见自己旧事重提多少有些破坏气氛,便转移话题道:“对了,你在陈浩那儿还处得惯吗?如果他对你不好你可以申请调到我这里来,我虽然没什么职权,但在领导面前夸上你两句还是能做到的。”
严洛一微笑婉拒,“不用不用,他对我挺好的,也很照顾我,事实上我才是老给他添麻烦的那个,他不嫌弃我就算不错了。”
“真的?”肖华一脸不信的表情,“这可不像他的作风啊,以前被他骂走的新人没有十个也有五个,鬼见愁的大名那可不是白叫的。”
“是真的,我没骗你。”
肖华将信将疑,嘴里嘀咕着:“难不成他真转性了?不会吧,狗还能改的了吃屎?”
“肖哥,你和陈浩是不是很早就认识了?”
“是啊,而且还早得很呢。我俩是高中的同班同学,这人的尿性我可太了解了,喜欢剑走偏锋,做事从来不讲规矩,在学校那会儿就是一横行霸道的主儿,高中毕业后他去了部队,我上了警校,一直到三年他做了刑警我俩才又见上,这不见还好,一见就想起高中被他欺负的那段时光,我可不得冲着他发泄两句啊。”
听肖华这么一说严洛一脑中一下便又了画面,笑得那叫一个乐呵,于是气氛再度变得欢快起来,而这样的气氛也一直持续到晚饭结束。
等肖华开车将严洛一送到家时已将近晚上十点,严洛一目送肖华离开后便遵照陈浩的短信指示给他打了通电话报平安,然后听着电话里那气不打一处来的声音一边笑一边开门,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正有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盯着他。
躲在暗处的手下随即悄悄拿起手机拨出电话,“喂,老板,他回来了,确定是一个人。”
“好,开始行动吧。”
男人挂断电话,朝着头顶上犹如镰刀般皎白的月亮高举手中的红酒杯,搭配着嘴角一抹阴鸷的笑容,轻声说道:“为了今晚的好戏,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