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邢天照着短信上的指示来到了世纪城地下停车场,停车场里的空气既阴冷又潮湿,本就不是一个能让人感到舒适的地方。
昏黄的灯光照向地面,他的脚步声伴随着悠悠的回音听上去格外扎耳和诡异,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恐怖片里的场景。他四下转悠了一会儿,忽然看到正前方不远处的一辆黑色SUV闪了一下车灯,于是他大步朝着这辆车走去,结果还没等他走到车门边侧门已经被打开了,车里面的坐着的那个人微微转过脸看了他一眼后又将脸转了回去,一直到邢天躬身坐了进来他也没再将脸转过来。
“海叔,离我回美国的日期还没到吧,你现在着急叫我来做什么?”邢天板着脸冷冷道。
季达海低垂着眼,一张蜡黄色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低声说道:“抱歉,恐怕你等不到那天了。”
邢天握了握拳头,压着心里的不悦问道;“为什么?难道你想出尔反尔?!”
“不是我想毁约,这是天意,怪不得谁。”季达海依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回应邢天的质问。
“什么意思?”
季达海顿了顿,接着道:“你回来的那天包被人抢了吧?”
“嗯,是有这么个事儿,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就在两天前,你的包被人捡到了交到了派出所,里面还有你的身份证和护照。”
邢天一怔,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那么说我爸也知道了?”
“嗯,不过我已经替你解释过了,就说你回江源是为了去看你舅舅,虽然我不确定他信不信,但至少车祸这件事是真的。”
邢天冷冷一笑,暗忖着这包捡的还真是时候。随后他转念一想,突然神色紧张地朝季达海望去,“那红叶山....”
季达海脸上依旧保持着严肃的表情,开口道:“你放心,红叶山上的事情他还不知道,但我不确定以后他会不会知道。”这后半段话让邢天刚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那你现在要我怎么做?”
季达海随即沉默片刻,然后郑重其事的说了四个字,“立刻回家。”
突如其来的变数对邢天来说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就在十分钟前他还在想着去花芊家的路上要不要买些烟花来增加一些过年的气氛,期盼着严洛一在看到满天烟花时一定会特别的高兴。
老天爷为什么连这点时间都不给他,邢天抹了抹脸仰头靠在座椅上,表情显得有些难看。一旦回了美国就不知哪天才能再见到严洛一,长则等他念完学业回来,短则说不定明年过年的时候,可是再见面的时候如果他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又该怎么办呢?
然而,一切已经结束了,想再多都是徒劳。
“小天,还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是关于和你住一起的那个男孩子的。”
“什么事?”邢天想象不到还有什么事比现在的状况更糟糕的。
“我知道他和你住一起,为了确保你的安全我查了一下他的背景,他的父亲叫严峰,是个刑警,母亲周海澜,是个外科医生。”
邢天想起了严洛一说过他的父母在红叶山上意外身亡的事,但他却没提过父母生前的职业,“然后呢?”他闭着眼睛漠然问道。
季达海略微停顿了一下,从口袋里慢慢地掏出一包烟点上了一根,吐了口烟低声说道:“他父母的死是你父亲造成的。”
邢天脑子里轰的一声,感觉心脏猛地一沉,整个人犹如被冰水泼过一般瞬间僵住。他目瞪口呆地望着季达海,眼神里除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以外什么都没有。
“不...不会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爸他...怎么可能...”他干哑的声音微微颤抖,巨大的冲击令他说话间有些语无伦次。虽然邢天不愿相信这一切,但他心里清楚以季达海的为人绝不会随便编个故事来骗他,更何况还牵扯到了他父亲。
“趁你父亲还不知道他的存在前你必须尽快离开他。”季达海深深吸了一口指缝间的香烟,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我目前查到的不多,无法告诉你有关这件事的全部内情,但是你必须相信我这么做是为他好,如果你不想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离他越远越好。”季达海的话听上去像是在威胁实则有另一层意思,因为他不希望邢天受到任何伤害即便是情感上的,毕竟他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这种关心有时甚至会超越自己的亲生儿子。
烟气袅袅飘散在了车厢内,白白细细的烟丝让邢天有种如在梦中的错觉,他多希望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只是个噩梦。
凭着这些日子的观察季达海早已察觉出邢天对严洛一的感情不一般,但奈何天意弄人,如果真相总有一天要令他崩溃那宁愿这一天早点来到,“小天,忘了他吧,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哈哈哈!!....”邢天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不可理喻,笑得悲痛欲绝,一直到眼角笑出了泪光。
季达海说的没错,不可能了,什么都不可能了,命运的捉弄让他付出的感情转眼间变成了一个笑话。
邢天垂头靠向车门,小声低喃道:“忘了他...好,我试试。”
季达海抽完了最后一口烟后把烟头从车窗外扔了出去,他靠向椅背两眼直直地望向前方,片刻后低声对司机说道:“开车吧,送少爷回家。”
.......
26
严洛一提前到了花芊家里,想着反正也闲来无事就在厨房里帮着管家王妈打下手。王妈见严洛一又礼貌又勤快心里是特别的喜欢,回想半年前他来家里养伤的时候还是个沉默寡言的病号,没想大半年不见不但人长高了连话也多了不少,相比之下现在的严洛一确实比那时候要招人喜欢。
等厨房的活儿忙得差不多后严洛一看了看手表,“都快六点了,怎么还不来?”他逐渐急躁了起来。
叮咚!
门铃声想起,严洛一闻声快速走出厨房,心想邢天这家伙总算是赶在开饭前到了。
结果花芊穿着拖鞋兴冲冲地跑去开门后叫了声“爸!妈!”,原来按门铃的是花芊的父母。
严洛一心里纵然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微笑着走到了两老面前和他们打招呼,“花叔花婶好。”
“哟,咱们家洛一这么久不见你好像长个子了啊。”花父眉开眼笑地和严洛一寒暄起来。
“来来来,让婶看看。”花母眯着眼朝他打量了一番,柔声说道:“是长高了,人也结实了,你这些日子自己过得还好吗?”
“嗯,挺好的,花婶放心。”手心间的温暖的感觉使严洛一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他的眼里倏然间浮起一层晶莹。
这老夫妻俩都十分地喜欢严洛一,一方面感激他对于花芊的救命之恩,一方面两人都非常认可他的人品。花父是市法院院长,为人相当刚正不阿,最讨厌那些作风不正的趋炎附势之辈,花母是上市公司的董事长,阅人无数,哪些是小人哪些是君子她一眼便知。他们俩一直觉得挺可惜的,若不是因为严洛一和自己闺女年龄相差太多,就凭他的人品论相貌那一定是佳婿的不二人选,不过眼看女婿做不成两人干脆就把他当成半个儿子。
严洛一被夫妻俩人围在沙发中间问东问西聊个不停,表面上看似云淡风轻心里却焦急万分的想给邢天打电话,最后还是王妈的那声“吃饭了!”替他解了围。他趁着上厕所的功夫在卫生间里给邢天打了电话,但电话那头传来的一直是忙音,无奈之下只能偷偷发了一条短信过去:已经开饭了,你什么时候能到?赶紧的。
花芊坐在严洛一旁将身子朝他凑了过去,小声问道:“Mark呢?你不是说他也要来吗?”严洛一小幅度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明所以。“算了,我们先吃吧,不用等了。”他嘴上这么说但心里不免有些担心,该不会路上发生什么意外了吧?他不由得往坏处想。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手机振动了一下,有条短信!他迅速点开一看,果然,发件人是邢天:家中有急事,就此告别,祝你新年快乐,勿念。
严洛一看完短信的内容后瞬间懵了,什么叫“就此告别”?这是什么意思?!
花芊发觉严洛一看完短信后脸色不对,紧张地抓着他手臂问道;“洛一,你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她感觉到严洛一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哦,没事...没事。”他用全部的理智把失魂落魄的情绪压了回去,硬是挤出了个难看的笑容说道:“邢天说...他回去和家里人一起吃饭就不来了,让我们别等他。”
“哎哟我当是他出什么事了呢,瞧你大惊小怪的样子把我给吓得。”说完花芊抿了一口红酒,轻轻拍了拍严洛一的手背低语道:“好了,别不开心,毕竟Mark他有自己的家,总不能成天和你腻在一起吧。”
花芊的话好似无意间点醒了严洛一什么,他垂眼沉默了一会儿,默默地将手机放回了口袋。其实他早有心理准备这一天早晚都是要来的,只是没想到即使他再怎么有心理准备等这天真的来了内心的悲伤程度依然不会有所减轻。
离开是必然的结局,但心里的不舍又该向谁诉说。
晚饭后严洛一婉拒了花父开车送他回去的盛情,他现在只想自己一个人走走,让夜里的寒风吹走些心里的伤感。一路上爆竹声响彻云霄,漆黑的天空因为有火花的照亮显得绚烂多姿,可惜这喜庆的气氛并不能感染到他,烟花再美也敌不过心里的凄凉。
回到了宿舍后和预料中的一样,屋子里头空无一人,邢天的物品还是摆在原处,想必这些廉价的东西对他来说连拿走的必要都没有。这个夜晚,严洛一辗转难眠,他想不通即便邢天要走也不至于事前连个招呼都不打,难道是有什么突发事件?可什么样的突发事件能让他不再回来?会不会是他父亲找到了他?但那也不需要不辞而别啊?他脑子里产生了各种各样的想法和理由,但就是找不到一条能够合理解释这件事。
这之后的几天他都尝试着给邢天打电话,直到第四天的时候手机号码竟变成了空号,也就意味着他从此以后彻底与邢天断了联系,看样子他心里的结终究是无人能解了。
.........
年初九酒吧正常恢复了营业,严洛一下午在宿舍接到了花芊的电话。她的语气显得有些急促,“洛一,中午开门的时候娜娜在门缝里捡到了Mark的辞职信,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大年夜那天之后他就没有回过宿舍。我联系过他,可他的手机号已经变成了空号。”严洛一的声音很平稳,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该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花芊带些担心的口吻说道。
“没事的,你别担心了,八成是家里有什么事情吧。”
“嗯,我猜也是,那他还会回来吗?”
“也许...会吧。”严洛一并没有否定她的问题,或许这个回答也是想给自己也留点念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