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啊,吐槽归吐槽,宋红袖一张口,语气一下子就软了下来,“我……我的盘缠都被偷了。”诶,豁出去了,反正自己又没有说谎,盘缠的确是丢了的,至于到底是掉了还是被偷了,那就真的只有天知道了。
祝韫噗地一声笑出来,身子往后,悠闲地靠在椅背上,展开绘了山水的折扇,有一下每一下乐颠颠摇晃着,晃得宋红袖眼晕得很:“我就说嘛,你怎么会求我要搭我的船,还要和我同路,原来是自己没钱了啊……”他合了折扇啪地放在桌子上,而后笑眯眯对宋红袖说:“我顾儒飞可没有养闲人的习惯,你要跟着我白吃白喝——不可能!”
宋红袖转头将四周打量一圈,幸好他们选的这个位置是在角落,并不起眼,观察整个大厅里的情形一清二楚,但是又一点儿也不引人注目,所以并没有人在意他们两人的谈话。
“小气鬼,你可别忘了,你当初在红香院里住的可是我的房间,吃的可是我给你做的饭!”她忽然就理直气壮起来,虽然当初祝韫的确住在她的房间,但是这吃的饭嘛,却是大厨做的,宋红袖不过是打个下手,然后回来的时候悄悄带回些吃食罢了,可是她总不能和他说这是她偷了大厨房的食物拿给他吃的吧?
“宋红袖,你别忘了,你是怎么把我的玉佩给弄坏了的。”
祝韫这一句话,就像一盆冷水,哗啦一声从她的头上淋下来,让她变成了落汤鸡,也让她瞬间清醒过来,自己现在身上可是连半文钱都没有的,如果对方不肯为自己出路费和食宿费,那她就只有流落街头饿肚子的份儿了。想到这儿,宋红袖方才刚刚冒头的嚣张气焰瞬时消失,她垂头丧气,懊恼自己怎么就一时手贱脑残砸了这厮的玉佩。
谁说这世界上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的,其实最让人头疼的应该是自己对面坐着的这个人嘛!
宋红袖正在愤愤胡思乱想着的当口,祝韫又说话了:“不过嘛,你要是真的无处可去,跟着我倒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我盘缠倒是带得足够多,只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才成……怎么样,你考虑考虑要不要答应我?”
看到对方一副奸商样,宋红袖就顿时欲哭无泪了,扁扁嘴,“那你也得先让我知道到底是什么条件吧?不然,你要是说什么以身相许之类的,难道也让我答应不成?”宋红袖平时并不是急躁之人,说话也从来都不会失了分寸,可是自从遇见这厮之后,她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瞬间颠覆,按照现代的一个词来说,那就是“三观尽毁”,顾儒飞就是一个时时刻刻刷新她下限的那个人,可是她还偏偏就不停地遇上他,和他有纠葛羁绊。
不得不说,这对于宋红袖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但是现在她认识的人也只有祝韫罢了,哪怕她不知道祝韫的真实身份,但她也下意识就把这人当成了自己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了——在宋柒郁没有出现之前,她总要保证自己不会被渴死饿死冻死才好。
“这个条件嘛,倒是不难达成,而且,对你也并不算是一件坏事——我要你……”祝韫起身,手里还端了杯小酒,脸上挂着职业式的微笑,假到要死,这让宋红袖有了一种对方要把自己给卖掉的不妙预感。
“要……我?”宋红袖瞬间发飙,指着祝韫就开始了河东狮吼:“你妹啊顾儒飞,你以为你是谁啊,啊不对,应该说,你以为我宋红袖是谁啊?本姑娘我虽然是从红香院出来的,可是本姑娘我从小到大一直洁身自好,本姑娘我,我是万万不会答应你这个破条件的!”宋红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对,很生气,十分生气,她没想到这混蛋竟然会说出这么卑鄙无耻下流的话来,她真觉得自己以前是不是瞎了眼,才会救了这么个混蛋啊混蛋!
可是,事情的戏剧性往往就在于,它的发展,永远都不会和你想象的一样——祝韫抽了抽嘴角,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发起飙来还真是……咳咳,彪悍的很啊,彪悍得很。
“姑娘,你想多了,咳咳,你真的……想得有点儿多了。“祝韫看着宋红袖在自己眼前张牙舞爪地发飙,却觉得喜庆无比,哎呀,真是开心,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呢……
”诶……诶?“宋红袖挥舞的手臂悬在半空,她还有一堆观点没有发表呢,顾儒飞一句你想多了,让宋红袖瞬间从发癫发狂的状态里脱离出来,”你说,什么?“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坏掉了,要么,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呢?
”我是说,只要你肯拜我为师,我就包你吃住和此行一切费用啊——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你打断了,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表现实在是有点儿……跌份儿啊,低素质啊,显得很是……额……“他想到了一个很”大胆奔放“的词,当然,其实并不是那个词本身很大胆奔放,只是如果用在宋红袖身上,就会让人觉得我们的祝国皇帝很”大胆“,而宋红袖的内心会很……奔放!
唔,他想起来的那个词就是,”姑娘,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哪家姑娘会如你这般……自信。“当然,当然,他并不是想说宋红袖自信,那”悍妇”“狂野”之类的词汇,到了嘴边,可是他还真是没有勇气把它们说出来了,这种话如果让宋红袖听见,恐怕会被打击得体无完肤吧?
嘤嘤嘤嘤,其实宋红袖实在不是那种玻璃心的人啊。
“你说什么?拜你为师?你要教我偷东西么?”宋红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其实的确是有些心急了,竟然没等那厮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而后发表了那一番……咳,慷慨激昂的发言……
宋红袖此刻的心情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了“丢死人了”!她默默碎碎念着真是丢人丢死人了,一边想这个时候要是哪里有道裂缝,自己肯定毫不犹豫地就钻进去,打死也不出来了。
可是现实就是,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哪个墙缝地缝能容得下她这个大活人钻进去,除非,她宋红袖是会缩骨功的。
“聪明!”祝韫抿嘴笑,折扇向下一点一点磕在桌角,“我就是想要你拜我为师跟我学如何做个悠闲自在的梁上君子,就看你愿不愿意认我这个师父了……”他模仿着学堂里的那些老学究,搁了扇子用手去摸自己光滑的下巴上臆想出来的山羊胡子,很有些自得其乐的意味。
“成啊,既然如此,那我就拜你为师好了——你可不能食言,若是我拜了你,你再想着趁机把我给甩了让我饿肚子,那我就……”
“就,怎么样?”
“那你这辈子最好都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不然,我看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
“姑娘,暴力不能解决问题,冲动是魔鬼啊姑娘……”祝韫装出好怕怕的样子逗着宋红袖玩,他最近好像很容易就会露出笑容,面前这个在旁人面前冷静自持的姑娘,在他跟前就不知道怎的,就变得暴躁易怒起来。啧啧啧,也或许,这才是这小丫头的本性呢?
不管怎么样,他祝韫就是喜欢上了……逗宋红袖玩,惹得她像只小猫一样炸毛,递爪子,狂躁……她越是生气,他就越是心情大好,一顿饭能多吃一大碗。
“诶,你吃好了么?”宋红袖觉得自己的脸滚烫滚烫的,可是她知道她自己并没有发烧,如果此时有一面镜子,宋红袖定然会看到一个面庞白里透红,跟熟透了的苹果似的诱人极了的貌美女子。
哦,现在不是自我陶醉的时候,宋红袖脸红得跟她前世马路口的红灯似的,她终于知道为自己刚才的犯二之举感到害羞了……
如果祝韫知道“天然呆”是什么意思的话,他一定会大笔一挥在在心里给宋红袖的定义中加上一个“天然呆”来。
“嗯,吃好了……你想问的不是这个吧?”
“我,我是说,如果你吃好了的话,我们就,去楼上……拜师。”
果然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啊,这顿饭虽然宋红袖吃得是食不知味,可是她吃得毕竟不是自己银两换来的食物,做人,至少要懂得感恩。
所以,即便宋红袖和祝韫常常打嘴仗,可宋红袖还是不得不对自己承认,那画师兼小偷,其实并不是个心眼坏的人,相反,他也算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好人一枚了。
拜师就拜师吧,反正她也吃不了什么亏。反正也就是多叫几声师父而已,有吃有喝有还靠山,就算是遇到坏人也可以有他保护,嗯,这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嘛。
于是,宋红袖就高高兴兴地行了拜师礼,献了茶,成了当朝皇帝唯一一个徒弟。当然,她自然是不会知道自己叫着“师父在上”的人真实身份是什么的。
宋红袖正式成了祝韫徒弟的那天晚上,宋红袖觉得自己有些饿了,便从自己的房里出来到楼下找吃的。她从厨房里搜罗了一些能吃的东西,然后抱着一盘子小点心边吃边往回走,到了楼上,用胳膊肘把没有关严的门顶开,接着往自己的嘴里又塞了一块桂花糕。虽然大晚上的吃甜食会让人发胖,但是宋红袖这货意志就是不够坚定,在美食面前很容易就“折腰”了。
她正吃得不亦乐乎,返身要关门的时候,忽然听到自己房里有什么奇怪的响动,像是流水的声音,宋红袖诧异地转过头去,说时迟那时快,一柄匕首正擦着她的发丝就从她的脸颊边上飞了过去,直直钉在了宋红袖身后的那扇朱红的雕花门上。
只听得”哗啦“一声响,宋红袖手里的盘子和吃食统统都落了地,宋红袖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盘子给摔了,心疼得差点儿没掉眼泪,当然,她心疼的才不是这客栈的盘子,而是那盘子里盛着的香甜可口入口即化的小点心!
尼玛,这谁这么大胆敢在老娘屋里搞暗杀?宋红袖吓得心惊肉跳,屋子里烛光摇摇,但不知道为什么,宋红袖觉得这烛光也要比自己离开房间之前要暗了许多。
“谁在那儿?”她定了定神,将目光投向用屏风隔开的内间屋子,摇晃的烛光映照在屏风上,显出一个男子的影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