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耀,乌色的木窗大开着,微风轻轻卷起文雅男子的衣袂,他闭上狭长的眼眸,极富感情地吟诵:“三月桃花开,四月清明时,五月花遍野,六月大——太——阳。 ”
贺天择嘴角微抽,道:“六月,大太阳……”
尹子重:“……”
傅三易一抖袖子,笑眯眯地将此诗句用潇洒的字体写了下来。
贺天择摇摇头,无奈道:“可惜了这字。”
尹子重靠在椅背上,道:“虽是六月,却不怎么炎热。”
傅三易道:“自然是到七八月才热啦。”他晃了晃手,道:“对了,锦和苑暑期也不放假,你们知道吧?”
尹子重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
贺天择倒是愣住了:“什么?那夏天一直要留在这里吗?”
傅三易点了点头,拿了一个香蕉开始剥皮:“夏天好几场考试,对了,你不是准备宫廷琴师考试了么,明年这个时候你估计就上考场了。”
午后,贺天择坐在桌前认真地写信。
尹子重提着剑出去,道:“我去练剑。”
贺天择头也不抬:“嗯。”
门关上,贺天择放下笔,叹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发呆。
贺天择写完了两封信,写地址的时候,贺天择想起白妗语说过,自己会四处跑,如果寄信就寄到白府。于是贺天择写上了安都白府,此时的贺天择并不知道,他寄给白妗语的信会掀起一场小小的波澜。
六天后,白府。
蔚蓝的湖水里游着许多尾红鲤鱼,一会儿聚集在一起,像是水中的红云,一会儿鱼儿又突然散开,活泼地在水中追逐。
一座白玉廊桥横跨在湖水之上,廊桥中央是精致的木亭。白宣昼懒懒地交叠着双臂,趴在栏杆上看着湖面。
墨黑的长发地披散在身后,如精美的绸缎般顺滑,一袭深红色的柔软薄锦衣更衬得他皮肤白皙,他的背影远远看去有些像女子,可是他不经意转过头的时候,面容明朗又艳丽,微微笑起来的时候,更是让人惊艳。
白宣昼偏过头来,眯着眼,舒适地看着远远走过来的白廷。
白廷身材修长,风度翩翩,带着几分稳重,却又带着年轻的朝气,湖蓝色的衣袂随清风微微飘荡,在一片烟柳美景之中,实在是赏心悦目。
“你倒是有闲情逸致。”白廷冷冷地看着他。
白宣昼换了只手支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白廷面无表情道:“宣昼,把四妹的信给我。”
白宣昼呵呵一笑,站起身来似乎要离开:“那么二哥找错人了,信可不在我这儿。”
他这么一站,才发现他其实很高,制作精美的衣袍完美地包覆在他的身体上,显得高挑修长。
白廷侧过身挡住他,挑眉道:“怎么,不承认?”
白宣昼懒洋洋地站住了,环着手臂打量着白廷:“二哥,父亲和大哥都去了西宋,你可是一家之主了啊。”
语气中的嘲讽意味让白廷狠狠地皱眉:“宣昼,你这是什么话!”
白宣昼凤眸一挑,斜斜的看着白廷:“二哥,这安都的店铺都归你了,我那会儿去东丹,你就把父亲给我的当铺也吞了,你这么张扬,不就是等着我来收拾你么。”
白廷气的发抖,平日温和的眉目拧了起来:“你去东丹都学了些什么!以前在家里只知道吃喝玩乐,你现在连……”
白宣昼无聊地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转身就走。
“站住!”白廷一把抓住白宣昼的肩膀,不然,白宣昼的衣服却生生被他抓落,颈部以下一块白皙的皮肤暴露在了白廷的视线之中。
那深红色布料的艳丽颜色衬着雪白的肌肤,几缕墨黑色的长发垂落在肩头,一种莫名的诱惑感氤氲开来。
白廷愣住:“……”
倏尔,他像是被灼伤般猛然放开自己的手。
白宣昼回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白廷侧过头,面色僵硬:“……把四妹的信给我,她要。”
白宣昼冷哼一声,整理好衣服,道:“信?早喂鱼了。”
说罢,大步离去。
白廷站在原地,看着白宣昼离开,视线移到自己的手上,微微叹了一口气。
白妗语过年时候回来一次,她笑得娇羞又俏皮:“二哥,那个……如果,如果小仪哥哥写信给我的话,你一定要给我寄过来,别给父亲收了!当然……他也可能不会写。”
看着自己的四妹眼睛里闪烁的光彩,白廷无奈地答应了。
这段日子他也偶尔留心着,却一封也没来。作为兄长,他考虑着四妹是不是过于期待了。
谁知道今日一回家,下人就说有一封从锦和城来的信,不过被三少爷路过时带走了。
白廷头疼地望着一片湖水,坐在了栏杆边。
突然,他瞧见角落边被遗弃的纸张。
白廷摇了摇头,微微笑了:“还说喂鱼了。”
白廷拾起,随意扫了扫内容,发现就是贺天择寄过来的那封信。
“夏季……不回安都,不去郧地了?”白廷本着兄长的身份,严肃地审视了这份信,却发现信上的似乎仅仅是友谊之交。
“这……”他想起自己妹妹那娇羞的模样,欲说还休的少女情怀一目了然。
从信中烦恼的抬头,就看见方才离去的白宣昼正站在不远处,一脸玩味地看着他。
白宣昼戏谑道:“四妹的信,你看?”
白廷“轰”地一下红了脸:“我,我就是看看。”
两人面对面站着,微风将亭中的薄帘轻轻卷起。
安都,钟家。
老刘管家满面笑容敲着钟函的书房:“老爷,小少爷来信了。”
钟函立马放下书本,笑道:“估计是想家了。”
拆开了信封,里面是三张写得满满当当的信纸。
夜晚,万家灯火明明灭灭,钟函和燕惠依偎在一起,带着微笑将贺天择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钟函道:“小仪长大了。”
燕惠一双美目有些许湿润:“可是我想小仪了。”
钟函笑着将燕惠搂在怀里:“过几年我们就搬到锦和城去。”
燕惠一喜:“真的?”
钟函宠溺地笑:“你之前提起过的。”
燕惠点了点头,重新依靠在钟函怀里,轻轻道:“等小仪考了宫廷琴师,咱们一家就团聚了,阿礼那时候都是大人了,说不定也有了心仪的姑娘了……对了,你觉得白家的妗语怎么样?”
钟函想了想,道:“白家四小姐?就是在那次在郧地你说的……”
“怎么样?”燕惠打断钟函的话,兴致勃勃地说:“我觉得妗语不错,小仪似乎也喜欢她。”
钟函无奈地说:“小仪还小……”
燕惠道:“小仪过年都十八了。”
钟函道:“至少,也得到小仪考了宫廷琴师之后。”
燕惠笑了:“好。”
过了一会儿,钟函睡着了。
燕惠在昏暗的灯火下静静地看着他清俊的面容,眼眶中隐隐有了泪水。
她悄悄起身,披上一件薄外衣便出了房门。
她快步走到了院子里,突然,一声轻轻的咳嗽不受控制地发出。
燕惠连忙捂住嘴,弯着腰走到院门口蹲下。
院门口的灯火照在这个身材纤细的女子上,一头柔顺华丽的黑发披散着覆盖在背上,她从衣服中掏出一块雪白的蚕丝手帕尽力地捂住嘴。
“咳咳咳……”
持续了一段时间,燕惠缓了缓气,摊开手帕,灯火下,雪白手帕上中央是一片刺目的鲜红。
燕惠浑身开始颤抖,死死地抓住了那方染了血的手帕。
房门开了,燕惠脱下外衣,躺回了床上。
钟函依旧在熟睡,燕惠吹灭了灯,依偎在了钟函身旁。
一夜就这么过去。
次日下午,一位尊贵的男人正闲闲地坐在榻上,抿一口清茶,下一子棋。
听完了暗卫的汇报,他摸了摸食指上的祖母绿戒指。
暗卫低声问:“王爷,您看如何处理。”
韩懿不语。
片刻后,他抬起冰冷的双眼,沉声道:“燕惠的病情可否延缓。”
暗卫道:“属下核实过,延缓可以,但是这病……拖不过五六年。”
韩懿点了点头:“让邓二娘在燕惠的饮食里放些药物吧。”
暗卫心中有些诧异,此时他听见韩懿轻声道:“她,目前还不能死。”
暗卫低头:“属下明白!”说罢便告退离开。
韩懿漫不经心地瞥着手指的黑色棋子,自嘲一笑。
什么时候,自己也会如此优柔寡断了。
“啪嗒”一声,棋子落定。
或许,他还是该耐心等待,他想要的,总有一天会是自己的。
此刻棋盘之上,黑色棋子黑压压一片,将白子围困其中。
韩懿勾唇一笑,势在必得。
几日之后,信终于辗转到了郧地。
白妗语的酒楼早就开始运行了,大概到了今年冬天,她便圆满地完成了父亲的任务。
白妗语此时的模样早已经出落的十分标志,只是穿一袭简单的裙装,梳一个简单的发髻,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
她站在酒楼高处,一头长发微微飘拂,白皙的面容上,一双出彩的双眼正凝望着远处的风景。
此时,有人道:“四小姐,安都白府的人送信来了。”
白妗语没回头:“哦,谁寄的。”
那人回答:“是二公子。”
白妗语点了点头,道:“放那儿吧。”
那人将信放在了桌上便下去了。
许久,白妗语转过身,看向了桌上的那封信,纤长的手指开始拆开信封。
“皇兄为何不想一想,你这两年流连花丛,从不对政事上心,且除了你那老丈人之外,没有任何的支持。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能够问鼎皇位呢?”
“你,你简直太卑鄙无耻了!”
颜亦川忽的收起了满脸的笑,恶狠狠的抓着他的衣领。
“你为了夺取皇位,竟然不惜下毒害死父皇,简直就是畜、生!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卑鄙无耻!既然你丝毫不顾念亲情兄弟情,那今日我就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颜亦川松开手,从太监手中接过一方手帕,擦了擦手。
“听着,今日泾阳王意图行刺朕,然,被众御林军拿下,当场毙命!”
“是,皇上!”
颜亦川不再看多看他,径直回到御书房内,伴着外面的惨叫声,继续淡定的批改奏折。
“皇上,人已经当场毙命,该怎么处理?”
“毒害皇上该怎么处置,你便怎么处置。”
“属下知道了。”
人走之后,颜亦川有一丝的愣神。
这就算是,全部结束了。
由他来执掌朝纲的时代终于来了。
他终于不用再顾及任何人,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颜亦川从身后的暗格中取出一张画,小心翼翼的将它展开。
这是一副人物画像,上面画的人,正是叶静宜。
“再等等我,我马上就会救你出去,不会再叫你过颠沛流离的生活……”
自从见过叶静宜之后,他便时常回想起这个女子,她好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他只是这样看着,就十分的着迷。
当时有南沧从中作梗,他没能将他心爱的人儿带回北冥,已经是十分的不甘,哪曾想,东临突然趁机起兵,讨伐西凉,眼看西凉要亡国,却因着叶静宜和亲至东临而作罢。
本在东临起兵西凉之时,颜亦川就极力的请求父皇,带兵前去西凉,与东临一争高下,也好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不受亡国之苦。
可是老皇帝非但不答应,还将他的帅印收了起来,不叫他出宫,只为了让北冥保持中立的态度,不多掺和,以便休养生息,待日后抵抗东临强国的侵略。
那时候他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叶静宜远嫁东临,直到后来,听到叶静宜回国的消息,他又欣喜不已。
可是没等高兴完,却又听到她转嫁南沧的消息,颜亦川听闻消息,内心肝胆俱裂。
现在,他终于可以救救他出来,一解相思之苦了。再也没有那些绊手绊脚的东西,来阻挡他的脚步。
“回禀殿下,你所说的那位姑娘,的确是随东临太子一同前来的。”
南宫靖辰闻言,眼前一亮。
“你看到她了?”
“属下看的仔细,上次的时候便见过她,她没有变样,所以属下自觉没有认错。看上去,她跟东临太子的关系很亲密。”
南宫靖辰稍有迟疑。
“好,另外,还有什么可疑的消息?”
“营中好像还有一个女子,那女子看上去,十分像是我们南沧之人,只是不知道,她为何出现在东临国的敌营之中,且看上去不像是被绑去的。”
“南沧女子?”
南宫靖辰想起了那晚轻功得了的女子。
“我知道了,没别的事的话,你就先下去吧。”
南宫靖辰转身坐到案前,却发现那人还没有退出去,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娘娘那儿……又出什么事了?”
认命一般的叹口气,南宫靖辰暗暗咬牙,开口问道。
“殿下英明。娘娘近日行迹十分古怪,常常不知道在给什么人写信,不过目前还没有送出去过。”
“你仔细盯着,如果见到信鸽,就拦下来看看那信中的内容,然后,再来向我禀报。”
“是,殿下。”
“这回没有别的事了吧?”
“还有一事殿下。”
“快说。”
南宫靖辰额前的青筋欢快的跳跃了一下。
“娘娘此时,正在帐外候着,请求见殿下一面。”
“……让她进来吧。”
“是。”
南宫靖辰抚了抚额,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难缠的女人。
看来,女人为了自己喜欢的男人,是可以做到什么都不管不顾的。
“臣妾见过殿下。”
“你来做什么?”
连日来的折腾,已经让南宫靖辰对她失去了耐心。
叶静宜也知道,自己现在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所幸也就不再伪装,大大方方的来刺探敌情,反正,他又不能杀了她。
“当然是来看看殿下这里,需不需要臣妾伺候着。往常这个时候,可都是臣妾陪在殿下的身边。”
“哦?可是往常的时候,你是从来不会这样规规矩矩的与孤讲话。说罢,你又想干什么。”
“啧啧,虽说上次,我们已经撕破了脸皮,但是好歹明面上,大家还是夫妻嘛,更何况现在是关键时期,西凉与南沧都要携起手来才是。殿下初将臣妾带出来的时候,大家都在盛传,臣妾恩宠正浓,可是连日来,我们可是一点儿夫妻的样子都没有,现在他们都反过来在说我失宠了呢!”
南宫靖辰当然知道,她说的这些都是假话。这里是军营,又不是后宫,哪有那么多嚼舌根子的人,闲着没事关心太子和太子妃的夫妻、生活和不和谐。
“你说得对,这些日子以来,我是冷落了你。只是近来孤一直在忧心一件事,却是没有顾及的上你。”
“什么事?”
叶静宜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孤听闻,贺天择带了两个女人前来,一个是他身边的小巫师,另外一个,身份不明。”
“身份不明?难道,是他宫里那两个侧妃中的一个嘛!”
叶静宜语气明显有些不快。
“这个,孤就不知道了,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又不会放我走,我怎么去问他!”
叶静宜到底还是嫩,南宫靖辰只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让她乱了方寸。
“孤什么都没说,你怎么知道,孤就不会放你走呢?”
“哈,开什么玩笑,我是你的太子妃,你若是将我放到敌营里,岂不贻笑大方,更何况,没有西凉的兵马为你加持,你的胜算也会小很多!”
“既然爱妃看的这么明白,今日又为什么来找孤呢?你不要说是为了跟孤联络感情,这种鬼话,你还是留着说给外人听罢!”
叶静宜感觉自己上了南宫靖辰的套,愤懑不已。
“你不信便罢了,其实,我是专门为了上次的事来道歉的,我说的话太冲了,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叶静宜嘴上说着求饶的话,脸上却傲气的很。
“免了,你这种道歉的方式,孤实在是看不到你有一丝的歉意。要是没什么事的话,爱妃就先下去吧,咱们改日再联络感情,如何?”
“你……”
“小玉,进来扶太子妃回去,孤看她身体弱的很,快要站不住了!”
叶静宜的确快被他气的站不稳了。
“好,你不接受就算了,我这就走,而且我还要哭哭啼啼的从这儿出去,让他们都知道,你是怎样冷落虐、待我的!”
“叶静宜!”
南宫靖辰的声音中隐含着隐忍的怒气。
“你要是再无理取闹,小心我……”
“你要干什么,把我送回西凉,还是赶出南沧?”
看着叶静宜得意洋洋的脸,南宫靖辰忽的笑了。
“你笑什么,神经病啊……”
“你以为孤是傻子?这么漂亮的美人,孤即便是不打算自己享用,也绝不会便宜了他人!再说了,孤疼你还来不及,怎么舍得虐、待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