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间的时候,吃了几回药,发了几回汗,烧总算是退下了,只是身子还是很疲倦,躺在红帐中昏昏欲睡的。
到了歇息的时候,小司不放心,遣了其他的小丫头回去休息,自己依旧守在房间里面。
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燃去了一半,微微的烛火在黑暗里跳跃。
小司趴在桌上睡着了,窗户悠悠的开了,一道人影闪了进来,忽而又关上。这一切进行的太快,甚至连桌上的烛火都来不及因为从窗户里吹进来的风而歪斜了身子,屋内便已经恢复了沉寂。
人影站在红帐外面,没有掀开红帐。他还记得,第一次掀开帐子的情景,不免有一些出神。这种错误,只可犯一次,绝对不能再犯第二次。
那帐中的人,翻了一个身,轻轻的咳嗽两声,似乎有要醒来的意思。
北冥回头,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小司,迅速上前,点住了其昏睡的穴道。
苏聆溪轻轻的撑起身体,唤了一句:“水……”
北冥回头望了红帐一眼,提起桌上的煨在小暖炉上面的茶壶,翻开倒扣在黄花梨木托盘里面的茶杯。将茶壶里还滚热的茶水,倒进茶杯里,然后端着茶杯朝床边走去。
轻轻的掀起红帐,北冥缓缓的坐了进去,伸出一只手扶着那用手臂半撑着自己的人:“溪儿,水来了,慢些,小心烫。”
苏聆溪睁开朦胧的睡眼,瞧了他一眼:“师父,你怎么来了?”
茶杯凑到嘴边,她微微的张开嘴巴,浅浅的泯了一口,茶水有一些烫,让她反射性的一缩,接着又咳嗽了几声。
北冥吓得不行,慌忙收回手中的茶杯,焦灼而担忧的询问:“有没有被烫到?”
苏聆溪轻轻的摇了摇头:“没事……”她撑着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靠到床头。这个样子,比较轻松一点。
北冥将茶杯凑到自己的唇边,轻轻的吹了几下。然后又将茶杯递过去:“你再试试?”
从他的手中接过茶杯,捧在手中,她瞧着他:“师父,我还是明日跟你去练功,今日实在是有一些累。”
“我不是来找你去练功的,我就是过来看看你。本来,我白天也来过,只是,那个时候,你房间的人太多了,所以就没进来。”
她轻轻的点点头,缓缓的喝着茶杯中的茶水。
“对不起啊,师父,给你丢脸了,我学的那些功夫,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她长吁短叹的开口,语气里有几分自嘲的意味。
“你学武的时间不长,能有这个样子的成果,已经很不错了。你别担心,有我教你,保证你以后天下无敌。”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乐不可支的瞧着他:“师父,你真当着天下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么?是练武的奇才,小小年纪就可以名扬天下,成为江湖小辈中的第一高手?”
北冥的脸上有一些不自在的神色:“第一高手?你怎么知道的?”
她尴尬的笑了笑,用一只手挠挠自己的头发:“我……也就稍稍的了解了一下师父而已……嘿嘿,不多……”
“是么?”他意味深长的瞧着她:“不多是多少?”
“也就是别人传的啦, 他们说师父小小年纪,便已是江湖中的翘楚,只是,不知道师父从哪里来,师承何处,就像是忽然冒出来的一般。还说,师父就是传奇一般的人物,好多人,都以能够结识你,而感到荣幸。”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双眸中洋溢着崇拜而自豪的光芒。
他轻笑一声:“那都是江湖人瞎传罢了,你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应该了解,我根本就没传言中那般的厉害。”
“我倒觉得那传言挺真实的,师父本来就很厉害的,不是么?否则的话,苍瞳也不会让你为他办事。”
他轻笑一声,面上的表情格外的平静:“我只是受人所托罢了。”
她微微的皱起眉来:“受人所托?何人?”
他依旧只是笑了笑,不过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她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能说的秘密。
“你好生歇着,我改天再来看你。”他说着,从她手中接过茶杯,放回了桌上的托盘里。然后将小司的穴道解开,瞬间消失在窗口。
苏聆溪轻叹一声,重新躺下。
一场秋雨一场凉,雨滴像是断线的水晶珠子一般,不停的往下落。在青石板上、屋顶上、芭蕉叶上……不住的跳跃,敲击出一曲别致的音符来。
窗户是打开的,可以清晰的看到院内密密麻麻的雨脚。虽然手上捏了绣花针,却是一针都没有落下。
苏聆溪就那样看着院子里的雨水发呆,凉飕飕的秋风,夹杂着雨水飘了进来。有一些落在了她的脸颊上,感觉凉凉的,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那日落水以后,爹爹也曾经追问过是何原因落水。她没有说出宋语荷来,只说是因为自己没看清路面,不小心绊了一跤。她知道,宋语荷的父亲、哥哥,皆是朝中将军,手握京中重兵,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她回想起落水以后的事情,明明觉得来救自己的人是离苍瞳,可是为何后来却没了声息?
这几日,北冥倒是来瞧过她几次,只是一直不闻离苍瞳的消息。
难道说,那日,是她的错觉么?
一连几天,每天晚上都能够梦见躺在血泊中的蛮儿,哭着、喊着,让自己救命。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安分了这些日子,是不是也应该行动行动,让苏寒露吃点儿苦头?否则的话,岂不是会每天晚上梦见血泊中的蛮儿?
小司说,那个表哥岑英多次想过来瞧她,但是都让大少爷给打发了。
吱呀一声,门被人推开,她的思绪稍稍恢复一点,却依旧保持着发呆的姿势,没有挪动分毫。
“哎呀,我的小姐,你这是做什么?这么冷的天气,开着窗子做什么?这屋里,都冷的跟结了冰一样。你身子还没大好,可不能再吹风。”小司一边絮絮叨叨的念着,快速的跑过来,将窗子关上。
冰冷的雨丝,被阻隔在窗户外面,苏聆溪彻底的回过神来。
“屋里太闷,开开窗,透透气。”她轻轻的说着,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往桌边走去。
放在桌上的小暖炉,正冒着火苗,小暖炉上面的茶壶里面的茶水已经翻滚了,呼哧呼哧的冒着热气。白茫茫的雾气,遮住了视线,一片迷茫。
苍瞳,他……到底是何心意?
取了软毛织锦披风,小心翼翼的披在坐在窗前盯着外面的雨水发呆的离苍瞳身上,阿允轻轻的开口:“王爷,别着凉了……”
他的手指微微的动了动,手指已经是一片冰凉。
他自小身子弱,常年吃药。若不是仗着皇上的宠爱,有各种各样的珍稀药材保着,只怕他是早已死去。
他轻轻的点点头:“去给我取杯热茶来。”
“好叻,”
雨珠,滴落在梅树上,将那原本已经微微的枯黄的树叶纷纷击落在地上。
最终,他还是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来。既然,已经决定要好好的护她这一世周全,就绝对不能够让她受到半分的委屈。
阿允已经端了热茶出来,规规矩矩的递到他面前:“王爷,茶来了。”
他伸手接过茶杯,茶杯上的热度,瞬间在他的指尖蔓延开来。
他盯着窗外:“阿允,去备车,我们去相府一趟。”
阿允愁眉苦脸的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雨,结结巴巴的再次询问一句:“现……现在?王爷要是想给苏小姐送东西,差奴才去便是。王爷何苦跑这么一趟?这么大的雨,要是王爷着了凉,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去,”只有一个字,却是坚定的不容有任何的置疑和拒绝。
阿允无法只得答应一声,小声嘀咕一句,生无可恋的跑开了。
缓缓的饮了一口杯中的茶水,觉得身子顿时温暖起来。
拨动轮椅上的机关,轮椅缓缓的往桌边行去。
将茶杯放到桌边,然后又转了个方向,打开靠在墙边的榆木红漆描金山水画雕花板方角柜。里面整整齐齐的堆放着一些锦盒、木盒之类的盒子。
他看了半晌,随手拿出一个红漆木盒来。打开瞧了一眼,盒子中是一朵血灵芝,颜色红润光泽,真如那鲜血一般。
盖上了盒子,放到自己的腿上,又拿出几个盒子来,无外乎就是一些比较珍稀少见的药材而已。
挑选了几样还觉得满意的出来,阿允已经推门进来了,他的身上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些。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才开口说话:“王爷,您真的要去么?要不改天也行?明天?说不定,明天就会天晴。”
离苍瞳没有回答,只是指着自己腿上的三个盒子,吩咐阿允:“把这些包起来,一起带走。”
阿允简直都像拿自己的头狠狠的撞死在原地,但是却不得不听从吩咐,上前将所有的盒子抱到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