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间,我被大富吓哭这档子奇闻异事又被众位师兄及师侄听说了。为此,厨娘婶子专门过来问了我一句,是否要帮我将饭食端过来,在房间吃。
琢磨了半晌,我拒绝了。虽然眼下一直琢磨想要下山找尚忆知,不过毕竟民以食为先,我亦奉行丢啥不能丢饭碗,没啥不能没吃的原则,厚着脸皮准点出现在了饭堂里,就为了多吃些。
看到我饭点准时出现,原本热闹的众人就有了暂时的安静。我在三师兄那桌坐了下来,还没来得及吃,姗姗来迟的大师兄将一盒吃食推到了我怀里。
“做什么?”我抬头去看他,满脑袋雾水。
大师兄四顾望了一圈,与我道:“去给师父送饭吧。”
“师父不是在闭关吗?”我有些迟疑地确认。
见大师兄点了头后我又道:“他既然在闭关不应该辟谷轮回吗?”
大师兄面色僵了僵,坐对面的三师兄禁不住喷笑出来,“小师妹,你想什么呢?我们又不算那佛道两家的修行人,辟谷轮回之说实在是够不到的。”
“哎,是这样吗?”
怪道是我看话本子疯魔了,却是忘记我师父四方阁梅如意并不是修仙论道之人。拎着装吃食的漆盒往外走了两步,我依旧觉得不妥。照例送吃食这种工作合该是大师兄的活计,怎得会落到我手里。
正想回头去找他强调一番同时求个什么将功折罪的机会,结果一抬腿却看到了大富蹲坐在旁的身影。犀利的眼神,在夜色下闪烁着寒光的獠牙。
我下意识抖了抖,提了食盒就往师父那边厢房去了。
四方阁内,除却我大师兄并二三两个是单独一间房外,其余师兄并师侄俱多两至三人一室。我则因为是个姑娘家,另有特殊优待,在西进的隔廊二楼有单独的房间。至于厨娘婶子,她家就在四方阁不远的山脚下,日日早来晚归的并不需要阁内准备专门房间给她。
师父单独住在祖师叔祠堂后方的一间屋内,在他老人家尚未对我放弃希望之前,我每每都要在这处练功,也算常来常往。
为了绕开大富这只鬼见愁,我并没有选择直线专门后侧门过去了,顺便也绕开了站在祖师叔祠堂那边帮师父护法的二师兄,七拐八绕进了师父所居的小院。
“师父!”我提了装满吃食的漆盒进去,只见案几上点了支蜡烛却不见师父那道伟岸身影。转悠了两圈,闻着漆盒里的香气,我便想着偷吃上几口。刚刚打开漆盒盖子,忽闻屋外人声进来。
偷吃要被发现,我自然心虚,忙不迭自后窗翻了出去。
跟着,我就听到了师父略有些自责的声音。
“是在下的错处,这么多年了以为不会有人知道韩家那部《云舒卷》的下落,这便放松了警惕,着实不该。”
“不,梅师父实在无需过多自责,这便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究竟四方阁已经帮了胡某许多,胡某自当感激不尽。”
韩家?!
云舒卷?!
他们在说什么?
我只觉得脑内的疑惑越积越多,当即有些克制不住冲动地想要蹦出去问问清楚,但是一撑地却突然觉得手下毛茸茸的一蓬。惊诧地扭了头,然后对上了一张双犀利狡黠的眸子。
是狼犬大富,它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暗戳戳地蹲坐到我身边来了。
我和它彼时面对面不过寸许的距离,大富居然一伸舌头,在我脸颊舔过。
“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之后,我再度被发现了。
师父将我寻了进去,没计较我偷听之事,只让我见人。随后我就见到了方才与他谈话的胡某。看着年岁样貌显是较之我爹更要年长些,却比须发皆白的我师父好看了不少。在我满眼好奇打量他的同时,胡某也望了我半晌,最后温和地开了口,“丫头,今年十六了吧。”
我看了眼师父,他捋了捋须发,同我微微颔首,我便点头答了,“是,染儿向胡伯伯请安。”
胡某略略一怔,倒是笑了起来,“丫头刚刚听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我毕竟通读了那些话本子,自然深谙何为祸从口出。
“哦,那丫头怎么知道我姓胡?”胡某说着,施施然端起了桌案上的茶盏。
我一时忘记这茬,径自没了说辞。
这时候,原本喝茶静观的我师父开了口,“云舒卷本是门内功心法,传言有驻颜益寿之功效。”
听到这里又想到了刚刚后窗下听到的那只言片语,我突然意识过来跟着下意识脱口而出,“所以这次后山七师兄守得不是灵草,而是云舒卷心法。”
换句话说,师父护灵草这桩事本身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实际是要借着灵草来掩饰自己真正想要看守的心法真经。
“七师兄和五师兄离开师门也并不是单纯找解毒之法,还有秘密寻找被盗的云舒卷下落。”
“丫头果然聪明。”胡某在旁赞许地抚掌。
我看向胡某,“那么,你是云舒卷的主人吗?”
“非也。”胡某摇了摇头,又与我师父对视了一眼,最后将那视线落到了我身上,“我们都不是云舒卷的主人。”
从师父那处院落出来,我只觉得益发疑惑起来。
后山藏着的原来不是灵草,而是传说中有驻颜之奇效的《云舒卷》。
可这云舒卷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为何会被那胡某交到师父这里?
浑浑噩噩地走了半道,听见腹中擂鼓的饥鸣之声,我扭头再度踏进了饭堂。厨娘婶子这时候早已经离开返家,吃饭的大部队也都散去,只剩了几个值日的师侄辈打扫清理。
见到我进去,便是憋着笑唤了声小师叔。
我挥了挥手算作打理,随即径自去翻到了两个包子并一碟咸菜,坐下开始凑合吃。
啃了半个包子听见桌下有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我低头去望,跟着再度见到了狼犬大富,长大了流着哈喇子的嘴巴满眼谄媚地看我。
我下意识缩了起来,不过看着旁侧两个抹桌擦凳的师侄只得将那惊惧之声吞回腹内。
仔细想想大富它,其实这两日也不过是随便追追我罢了。实质上同我师父相类,便是除了长相以外并没有特别吓人的地方。看着它搭在我膝头毛茸茸的小爪子,我努力地深呼吸,随即夹了一筷子咸菜给它。
大富虽然没吃咸菜,但也是第一次没有对着我叫。我尝试抖着手去轻抚了它的狗头,大富随即凑上来舔了舔我的手掌,友善示好。随即,就近在我身边乖巧地蹲坐了下来。
于是,我脑内突然有了个主意。眼下不管是云舒卷,还是别的什么,都没有我想要去送尚忆知这件事更重要的。毕竟他不日就要上京赴考,而我打算送他的香囊穗子还在手上,这似乎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女工了。
不知道为何,我并没有向师父请求要下山去送尚忆知一事。大约是下意识觉得他老人家不会允,不过人在江湖出入留信保平安这点还是要做到的。故此在离开前,我预备在房间里留封告知书,以免天亮后师兄及师父寻我。
鉴于大富对我的深厚情谊,我打算这趟带了它一道出门,想着便是要请罪也只待回来抄些心法规则罢了。
彼时,我这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殊不知这世上便是有句亘古不变的老话,计划赶不上变化。而我这趟原本打算两天来回的行程,不成想最终却走向了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