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险恶,不行就撤。
这句话放在我这么个习武之人看来确实相当没有格调,但却也极其现实。
事实上来看我学艺不精,若不是这遭带了大富同行,怕不是今天就要交代在这林间狼群腹中了。想来大富不愧有狼族血统,一番嘶吼咆哮居然就和这群狼有了交情。其后便有两条狼抓趴在捕兽坑边缘,探了大半个身体下来,让大富扯着尾巴蹿了上去。
至此我吊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跟着觉得双腿发软就径直坐到了坑底。长叹了口气后开始感慨人生苦短,需得及时行乐。
想来一般平常女儿家如我娘那般,自是十五岁及笄便许了人家的;到了一十六岁,便要披着大红的嫁衣裳上花轿了;到了一十八,若是好命,也就该抱上大胖小子了。细细算来我投入四方阁也待了有八年时间,学武练功这么久却是连自保都不能够了。我就此觉得自己委实不该再回去那头浪费时间慢行自杀了,毕竟当女侠闯荡江湖这种事,实在很不适合我的个性。
我颇有自知之明,胆小又躲懒,实在有违师父和我爹爹等人的殷殷嘱托。为了不再给那两人添堵我遂做下了一个慎重决定,此番去寻尚忆知便要说于他听,这回我要直接等了他高中后回来拜堂结亲,再也不打算回去四方阁内学武练艺了。
在我这番谋划之际,大富再度自捕兽坑那头露面,扒拉着坑沿显是有些急切地示意我上去。可是我腿软,万万不敢动弹。这时候大富突然做了件让我动容不已的事情,居然纵身再度跳回了捕兽坑里,然后开始尝试用头来拱着我走。
于是,我就被它这么拱着盛情难却地再度沿着之前攀爬的路线战战兢兢上去了。其后看到了蹲坐在捕兽坑外的一只敦实健硕的灰狼和它左右团着的同类,我唬了一跳,差点再度摔回捕兽坑里。还是大富在坑底嚎了一嗓子,那只灰狼跟着仰头短促地吼了一声,随即转身走,同那七八条狼接连隐入了来时的密林之中。不消片刻,便彻底消失了踪影。
这时候大富也已经踩着我出来的土坑借力蹿上了捕兽坑外,伸了舌头过来舔我的手。这时候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经过刚才那番摸爬滚打后一早就伤了手,伤口现下已经结了薄薄的血痂,不看没感觉,现下看见了就觉得一阵阵地钻心刺痛起来。
大富看着我的神情,极通灵性地靠了过来,在我怀里蹭了蹭,然后那条平日里垂下的尾巴再度上卷,欢快地摇动起来。
我觉着,大富定然是不知道,我刚刚原是想放弃它一个人遛的。对比它中途再度跳回来寻我这事拍了拍大富的脑袋,我心下不觉满腹愧疚,“对不住。”
显然狼犬大富听不明白我究竟在说些什么,毕竟种族不同,它还是无法知晓两脚兽会有多么邪恶。大富舔了舔我的脸之后,歪了脑袋。我相当动情地抱住了它,想着来日我即使不回四方阁了也要将它送回去,只是眼下还是正经继续赶路要紧。
没有带打火石,于这林子里露宿着实不妥当。
于是,整了整背上的包袱,我决定继续上路,大富垂着尾巴一路小跑在前引路。
星光陨落,月色再度被乌云遮掩,我摸黑回到了生养我的那个小村子。
村子里拢共七八十来户人家,村头有个铁匠铺,村尾有个秀才先生。我家住村尾,与秀才先生算邻居。及五六岁上下就被爹爹送去秀才先生家中习字,便是他那满屋子里唯一的女娃娃,也算是桩奇事。
有同村的阿嬷知道了特意来劝我爹爹说,一个小丫头,习字做什么呢?有这精神头倒不如教她些女红针黹的功夫,将来说人家也算个说头,招人喜欢。
爹爹摇了头,与旁人说,我便是女孩儿家也是要读书识字的,女红针黹反是不必须的。他的女儿,嫁人本不是为了做这些事情的。在这百十人的村子里我爹爹这点教育理念真真是超前又特立独行,阿嬷无话可说走了,至此我和我爹爹就成了村子里的异类。
娘本走得早,我爹一个庄稼汉拉拔我这个女娃娃,不教女红教习字。这便滋生了不少的流言出来,待到我爹爹送我上四方阁拜师,那流言更是不能听了。
最后,还是靠了与尚忆知定下的姻亲翻了身。
尚家在离这小村庄四五里地的即墨镇上,小公子忆知更是十里八乡颇有名气的神童。即便他那时候离着弱冠之龄还早得很,就已经有大户人家为了女儿央着说媒拉纤的保人去探口风。
不过彼时尚忆知的爹爹都以儿子年幼不及考虑为由推脱了,直到遇上我爹爹这么个救命恩人之后,他便一拍大腿定下了我和尚忆知的婚事。
这之后,村子里再没有什么指责我爹爹教女无方这样的闲言碎语了。
如今我拜入四方阁师门后便是极难得下山的,深一脚浅一脚回到了自家院门前,屋门口不见一星半点的灯火。想来我爹爹鳏夫一个,平日无事自然早早就睡下了,大富倒是搭着我家院门推了两推没推开就想跳旁侧木栅栏进去,我忙忙阻止了它。
我不想惊动我爹,毕竟他若是这时候知道我回来了,便是肯定也知道我偷跑了。保不齐天没亮就将我打包送回四方阁了,而我早打定主意不再回去浪费美好时光了。因此,我专门对着屋子磕了两个头,随后抓了块石头本想在院子门前留两个字,但想着我爹不识字也没甚意义。但是来都来了,不带点念想之类不就白白跑了这一趟。
我寻思着就自旁侧地里挖了几个土豆,全捣烂了覆在手上的伤口,在没有外用药的情况下勉强可以用来消炎止痛。处理完伤口之后,我捎带又掰了隔壁李大叔家里的几根玉米。
在我自力更生准备口粮的时候,不想狼犬大富居然和李大叔家的看门狗子大黄看对眼了。我忙碌之际两狗居然在耳鬓厮磨地约会,这可不得了,惊动了大黄的老想好——村北二癞子家的狗子二皮。
眼见着怀了夺妻之恨的二皮汪汪大吼,大富竟像是犯了错事一般垂了尾巴脑袋的憋屈样我气就不打一处来。未防惊动四邻,也为了帮大富出头,我专门将二皮点了穴。
明天起来的时候,希望李大叔家的小穗子看到被点穴的二皮杵在他们家自留地里龇牙咧嘴的模样不至于吓哭。
干完这一遭之后,未防被人寻仇,我带着大富连夜离开了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