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集市不过丈许距离的死胡同角落里,我与前几日遇见的少年再度狭路相逢。
我觉着,他定然是扫把星降临,毕竟每每我见到他总落不到什么好事。从茶寮里莫名其妙的打斗到刚刚被官兵追捕的情况,简直是闻所未闻。再加上现在丢了大富,我更担心它的命运了。
只是少年却在我意图去寻狼犬的时候将我唤住了,“你现在跑出去不单救不了你的狗,还很有可能自投罗网。”
“所以就应该像你一样白眼狼恩将仇报?”我侧头看他,满满都是鄙夷。
毕竟初次见面他对我就极不友好,连带我要给他土豆泥消炎都被好心当成了驴肝肺。少年一反此前我在水塘和茶寮里所见的那股子疏离冷漠的调调,在我明显充满了敌意的回应之后,还是特别耐心地解释了遍:“你现在出去大约会被立刻抓起来。”
“对,为什么我会被抓?是不是昨天茶寮那档子事?”我虽然看这少年不怎么顺眼却也不傻,眼看着刚刚那个架势也就只有这个解释了。
少年点了头,“是!”
“那关我什么事?”我捋起袖子,“是不是你向着那群官差说了什么?”
“如果我能和他们好好说话,方才又怎么会被追得躲起来?”少年有些哭笑不得。
我琢磨着他这话说的相当有道理,不过眼下叫人担心的还是大富。
“不成,就算我被抓也要去找大富。”
自四方阁出来到现在,它帮了我这么多,绝对不能因为贪生怕死就背信弃义置一条狗命于不顾。
“你的狗叫大富?!”少年今天不知道为何,感觉对着我话特别多。
我懒怠多回答他,想着刚刚官差在我脸侧拉出来的那张画像,在角落蹲下抓了地上的灰就往脸上抹。随后,我将包袱藏在了藤条竹篓里,掩饰好之后再不管那少年抬脚就往集市上跑。
这回少年没有再出声阻止,全程就看我在那捣鼓。
这时候即墨镇的早市已经特别热闹了,不管是官兵还是刚刚惨叫的景象都仿似凭空消失一般,只有沿途小餐馆蒸包子的水雾一路蔓延,飘渺的仿似九霄神殿。
寻觅了大半条街不见大富,我心下益发不安,可没消息也不一定是坏消息。一转头倒是在城门口看到几个拄着长枪四散着聊天的官差,回想起刚刚胡同里那场斗殴我只觉得腿肚子发颤。
一扭头又绕道去了漕运码头那块,这时候周遭已经不见穿着师门灰袍的人了。排队登船的人群也益发壮观了。我不敢往人群里凑,往少人的码头边缘走去,想要看看大富会不会狗急跳墙地一头扎到运河水道里去。
正自探头探脑的,听到旁侧蹲在地上的几个赤膊的挑夫啧啧出声,一般而言我不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但现下里因为要找大富便也凑了上去想着搭话问问。
但是我靠近之后就说不出话来了,挑夫手里捏着的赫然是我和那少年。这些挑夫不识字看不懂下面的内容只当是谁的画像在那认着,我却是知道的。这是份刻印了官府大印的海捕文书,罪名是杀害番邦使臣。
虽然昨日在茶寮我确实和那几个番邦来的汉子动了手,但是别说害人命了,直到我离开为止现场都没有见红。这其中必定是发生了什么误会,现下里我突然觉得这趟出门真真是应了诸事不宜。
怎么我就上了官府的通缉名录了呢?
不动声色的转了头,我将头益发垂了下去。
现在当务之急恐怕还是要先找那少年,确认下究竟这帮子番邦人是什么来历,怎么就成了使臣这种了。一路往回走的时候,又撞上了两拨官兵,俱都行色匆匆。
我一气回到了刚刚的死胡同,结果那少年已然不在,从藤条竹篓里取了先前藏在那里的包袱之后我犯了愁。
找不到少年的话,突然前路就一片黑暗了。
想我花夏染长到一十六岁竟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便是话本子上大抵也不过是痴情小姐负心汉的故事,这样莫名其妙被拖下水的情节实属闻所未闻。
忖度了一番,我最终还是做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我要去官府,去县衙喊冤。
大不了吃互殴的官司也不能白白背了个杀人的罪名到处跑啊,更不消说我将来是要嫁给尚忆知的,怎么都不能有这么个黑历史。
想到这里之后,我抱着包袱就往县衙去了。
就在我将将要与门前的官差开口之际,身后有人一把扯了我的手腕。
按说我的反应能力合该是非常迅捷,被人制住的瞬间我就下意识要挣脱,此时却听得那人压低了声音道:“小姐,是我。”
我诧异地转了头去看来人,少年脸庞明净,黑眸带笑将我望着,可不就是这两日接连撞见的那名扫把星。大约是早知我可能会喊,他食指看似亲昵触了我耳际下方一寸之地,生生点了我的哑穴。随后,便是乖巧地作揖行礼,“小姐莫怪,是在下莽撞。”
之后,他便带着我自那些混吃等死的军爷眼皮子地下大大咧咧地离开了县衙这处。口不能言,我心一横,自包袱里抽出了那柄小剑,快速横在了他腰际。
此时,少年已经将我带到了一处半人高的青石墙角下,隔了株大槐树便是少人往来。
少年看到了我抵在他腰际的小剑,竟是还能笑得出来。
随后我便觉得眼前一花,手腕一个虚软,小剑就被他劈手夺了过去。
“当离剑,薄如蝉翼见血封喉,真真是把好剑。”他将那柄剑置于眼前细细端详了一阵,随后再度望向我。跟着像是想起什么似得指间轻弹,我看不见他飞了什么物什过来,只觉得耳下一寸之处生疼。
随即,我便意识到自己能讲话了,他给我解了哑穴。
顾不上触摸耳际痛处,我冷声道:“你究竟是谁?”
少年看了我一眼,将那柄小剑交还于我的同时略略欠身行了个礼,“在下姓韩,单名一个义字。”
我嫌弃地自他手上接过了短剑,也顾不上那劳什子的当离不离的说法,只管接续道:“那几个番邦人为什么会找你麻烦?若是你真犯了人命官司,我劝你还是及早认罪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