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义确实早已经有了主意。
极难混进去这句话本身就是藏了玄机,毕竟如果以他所说,番使是其义父的旧友,那怎么说总有个把熟悉的中间人,如此以吊唁名义拜托中间人把我们安排进去也算不上难事一件。
当天晚些时候,韩义再度离开了客栈。我既然已经和掌柜扯谎说了自己是来寻夫君的,这时候便也只能离开了客栈。掌柜见了我还特别好心告知我,此处驻有的数万边军并不属于同一路将军,而在这端阳郡城里里只有两处军机要地。
“若是要去寻你夫君这类的壮丁,怕是要出城去寻到军营上头去。”掌柜的看了看天色,建议我道:“我看今日时辰已经不早了,便是到了酉时五刻城门便会落锁,你这脚程铁定是赶不上来回的,便是今日就不要出城了,等着明日辰时一刻开了城门再去吧。”
“多谢掌柜的,那我今日就去军机处寻一寻。”朝掌柜的道了谢,我转自要出门,刚刚跨步就因为眼角余光瞥到街角有两个官差模样的人匆匆过来。
虽然我知道端阳郡这处不若即墨镇,不会有官差满大街为了抓捕我和韩义。不过究竟还是心虚,忙忙收回了步子,装作遗漏东西作势要回房间,只等了那两个官差一路自客栈门前走过才安了心。
不过我究竟还是回了一趟客房,专门又瞧了瞧大富。在用了金创药之后它的脚伤从外表看基本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但是我想着人都是伤筋动骨一百天,那么犬的话左右也需要将养个十天半个月的,这段时间里我就不想要大富多动弹了,特意将它一狗留在了屋子里。
我在端阳郡里逛了一大圈,路上来往见了不少官兵,先是还有些老鼠见猫的惊恐之意,后头便是见的多了也就慢慢麻木了。大约是端阳郡地处北境,天色暗的要比别处迟,到了酉时时分,天色才看着明显黯淡下来,街上便是早早就没了做生意的人。
我这才返回客栈用了晚膳,回头带了一盏灯油回房。不过说是一盏,实际容量就薄薄的一浅碟,浸在那层油里的灯芯在火焰中挣扎跳跃,仿佛稍微一个喷嚏或大点的风势就能把灯火吹熄。
当然事实上那碟灯油也很快就烧没了,不到戌时,我就彻底陷入了到了沉默的暗夜里头。
因为宵禁的缘故,外间安静的几无人声。
端阳郡这个地方本就是边境之处,因为驻有大军,便是有各种细作斥候混杂在城中探听虚实,端阳郡据此也专门有规定,犯夜被官府抓住就是当场格杀勿论。
据此我便是再胆大也不愿这个时候跑出去触霉头。
这时候看着在夜色下散逸着缕缕青烟的灯盏,我叹了口气。毕竟也不知道韩义这个扫把星又跑到哪里去了,莫名想到了之前他在那勾栏院前停顿的眼神,我心里头就有些许猫抓的焦躁,这会子也不知道是躺下睡觉还是等着不睡只着他。
不过事实究竟是我太过自以为是了,经过这么连续三天两夜的颠簸逃离我整个人已经疲累不堪,坐了没一会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甚至全然没有察觉韩义是什么时辰跑进房里的。只等我第二日在满鼻子若有似无的酸臭味里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已经心安理得地躺在了原本应该属于我的床铺上,依旧穿了那身粗布蓝衣,睡得正香。
并且,散布了满屋子的馊水异味。
“韩义!”我忍无可忍,不抱任何恻隐之心也懒怠和他多言,吼了这句过去踢脚就要踹。没成想他的动作却快我不少,在我抬脚的同时整个人已经十分机警的往里头侧翻了过去。我一脚踢空,心下邪火更甚。
刚好看到我的包袱就搁在床铺一角,这边要去抽包袱里的短剑,没想到就这么被他握住手腕。
眼花一瞬,我便被他按倒在了。着着撑在上方的少年眉眼精致,沐浴在清晨的光影里,与我四目相对。
我心下又不自觉地抽了抽,只是很快就从周遭那股子刺鼻的馊水里反应过来。韩义他这身已经穿了两天多,还是昨天钻过猪圈的。虽然双手被箍住了,但是恶心激发了我的求生欲,当即侧头作势要咬他的手腕,韩义见状忙忙放开我侧身去躲。我反手就是一掌,被他格开。我乘隙一个团身翻过去,终于抽到了短剑。
“喂,花夏染,你也不用这么小气吧,我睡了你的床就罪该万死了?”被一剑抵到心口的韩义贴到了墙壁上,有些幽怨地看着我。
我单手执剑,另一手的袖子捂住了口鼻,不满道:“因为你不单睡了我的床,还穿着那身衣服睡,所以不可饶恕。”
闻言,韩义挑了眉,看着我的眼神似笑非笑,“你这意思我睡你的床还不能穿衣服了?”
“对!”我说完,迎着那双黑眸里的促狭轻佻之意却突然反应过来这段对话的不妥之处,一剑就要刺过去,“你占我便宜。”
“喂喂喂,这话是你自己说的和我有什么相干,我占你什么便宜了?”韩义闪身躲过我的剑招。
我越见气愤,提了剑追砍,“你还说你没有,总之,不管穿没穿衣服你都不能睡我的床。”
眼见着因为房间狭小我就要刺到他之际,屋门外突然响起了动静。
”小娘子!你屋里发生何事了这样吵闹?”
听出了掌柜的声音,我怔了怔,当下收了剑。也怪我冲动了些,方才那遭追砍的动静着实太大。就算是掌柜的听不见,他婆子整日只在后院这处也自当听到了,当然会去寻了当家的来看看。毕竟我之前说的可是来寻夫君的,结果这大清早的独自在这屋子里热闹可不让人生疑么。
屋子就这么大的回头开了门若是被瞧见韩义我又该怎么解释?
在我焦虑静默之际,外头掌柜的声音又响了,这回带上了拍门的动静,“小娘子?!”
“我在!”扭头瞪了眼韩义,他倒是没有什么惧色,足下一点,就这么飘飘然地跃上了房梁。我这才松了口气,将那柄短剑收好了转自开了屋门。见着掌柜担忧的神色,赔了笑脸,“掌柜的,劳你忧心了,方才我是在教训我家大富。”
掌柜的闻言脸上的迟滞释怀了些许,不过行动却是反的,专程探头往屋里看了眼。我相当坦然还特意往旁侧站了站,只要他不抬头定然瞧不出什么名堂来。而正常人一般也不会往头顶瞧。
果然他张望了圈就将那屋子里看了个清光,转自是将目光落到了旁侧卧在草堆的大富身上。
要说狼犬颇有灵性,它竟是摆出了一副乖巧怯懦的样子,呜呜的哀鸣。
掌柜的面容稍霁,又交代了几句才离开。
关了门,韩义自梁上跳了下来,嬉笑道:“你还要砍我吗?”
我横了他一眼,“究竟我们什么时候能混进去?”
我知道若是天朝人士这尸首大多也就摆个五到七天便要焚毁,而这时候距离我们和那番使在茶寮动手已经过去了三天,如今已算作第四日了。
“明天!”提及正事,他终于换了副神色,在桌边坐下。
自顾自倒了杯茶,当然水是冷的。
他正经了,我便也不能再不依不饶,跟着在桌子另一边的凳子上坐了,“为何是明天?!”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说着,韩义又正色道:“现下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不知道染姑娘允不允。”
“你问。”我虽然有些觉得不对,但还是没做太多想法。
“不知道你今日打算几时出城去寻你夫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