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受伤了。
端看折断的这截扇柄不过两寸长,透过衣物一头生生扎进了血肉里。我便是知道受伤着实也没想到会看到这么血赤糊拉的样子。真正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疼痛全面爆发,我落泪不止。
实际也不光光是因为痛楚,还有方才那些提心吊胆的恐惧。便是慢一步,那柄闪着寒光的剑身就要划开我的咽喉了。而很大概率师门并我爹爹,还有尚忆知并不会知道,我在端阳郡这个地方出事。
韩义已经猜到了什么,这时候只同我确认,“方才那些官兵,是因为你过去的?!”
“是啊,你是不是觉得我活该?”我忍着泪看他。因为之前的嫌隙,总觉得他会想要落井下石。结果韩义一径皱着眉,对我的挑衅听而不闻并没有应声,只道:“现在最好找个地方帮你疗伤。”
最后,他带了我绕开了掌柜的视线相当熟门熟路地返回了客栈。想来素日里他便是这样进出我出钱租住的客房的,不过现下并不是吐槽的时候。因为那柄扇柄暗器的缘故,伤口无法愈合的同时血水开始往外涌,顺着那剑柄周遭汇聚成一滴滴鲜红的珠子,砸到了地上,碎裂成艳丽的圆弧状,形成荼靡至极的血花却也泛着刺鼻的血腥味。
因为伤口的缘故,在我返回房间后大富就迎上来急切地扒着我的腿哀鸣。
“嘘!”我做了噤声的手势。
掌柜的那边并不知道我已经回来,所以这时候便是要保证相对的安静。
大富是非常通人性的狼犬,见状便乖巧地在我脚边坐正了。韩义端了清水过来,随后道:“你能自己处理吗?”
“可以吧。”我点头。
实际上此前我跟着五师兄在四方阁的时候,虽然常常在师兄师侄们切磋比武之后帮忙处理些伤口,但是从来就没有给自己处理的经验。毕竟那时候不会有人与我真的动手,便是从来也没有过受伤的经历。
但是现下我并不想在韩义面前示弱,不过是剑柄连着衣服一起扎进血肉里这样的状态,撕开衣服将其拔出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于是我单手扯了衣服想要撕开,结果因为另一头没有固定,这么一扯连带拉到了戳在伤口里的扇柄暗器。
我咬紧牙关没有叫出来,但皮肉因此撕扯的剧烈绞痛还是引得眼泪再度连串砸下来。这番动静终于让韩义发觉了,他没再多语,径自走到了我身侧。
与我对视一眼后,扯了那处衣料破口,两边稍稍用力撕大了些便抓住了扇柄一把拔了出来。伤口处争先恐后涌出了血色,韩义没有立马止血。
我知道这并不是要害我,毕竟不确定有没有毒,便是要让这伤口周遭的血流掉一点才妥当。静待了片刻,韩义拿了旁侧备下的布巾按在了那道血口子上。
他使得劲非常大,压得我的伤口生疼不已。
这下便是韩义真的公报私仇我也全然不能怪他,毕竟止血便是只能用这样的方式。用力按压过后他将金创药涂在了伤口上,随后再度压了布巾在上头,跟着将伤口和布巾裹了起来。
伤口就此处理完毕,我松开了方才紧咬在牙齿间的下唇,同时才觉出自己周身已经被虚汗浸湿。
“多谢。”濒临虚脱,我还是要对他说这么声,实在是不想欠他。
“要得你一声谢,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韩义净了手,将那截扇柄举到了我眼前,两头都有生生掰折后层次不齐的木刺断口,“这似乎不是专门的暗器?”
“嗯!”我点了头,缓了口气,将方才勾栏院里的情况大体同他说了。
韩义安静地听我讲述完,道:“你说那天在茶寮里的那个蓝衣剑客看起来和勾栏院里的人是相熟的?”
“对,我在想她们会不会是一个什么特殊的组织,而那处勾栏院是个分部接头的地方。”
听着我的推论,韩义促狭地笑望了我一眼,“染姑娘何以有这种想法?”
“因为那鸨母会武功,这个扇柄就是原本她拿在手里的,临时折断了用来袭击我的。”
虽然我自己在师门里的时候在外功练习这项上一路都在躲懒不务正业,不过却也是明白,正常人若是要将这种轻小的东西拿来打人是要经历不简单的苦练的。毕竟这寸许长的扇柄不同于剑棍这种实体之物,不是短时间里能一蹴而就的。
想着勾栏院里那张妖魅的女子脸庞,我不自觉地抖了抖。
韩义这时候站了起来,与我道:“别想了,等着明日吧。明日我们就有机会进去那驿站了。”
我这头便想起来,“为何是明天?”
他看了我许久,道:“因为明天会有邺城的大人物过来。”
我想起来,韩义是被人带到邺城长大的,便是有些疑惑道:“这个人,是你认识的吗?”
“是我义父。”他终于与我说了实话。
闻言,我却更是觉得奇怪,“缘何你要等到你义父过来,不能就这么进去呢?”
首先,便是因为韩义的义父和这位虬髯番使相识,他才识得韩义并且知道了云舒卷这桩事情。
其次,大约是为了这本心法奇书,他追着韩义到即墨镇去并且在茶寮那头要寻他的晦气。结果,最后却是我和虬髯番使那群人动了手,韩义在后期加入,而虬髯番使就是在我们那之后出的事。
他的那些同行者因此迁怒我和韩义,觉得便是我们两的缘故造成了这位番使的死,因此要天朝这头发了海捕文书缉拿我们。
“如果那虬髯番使的人已经认定了我们是害死他的凶手又怎么会给你义父面子呢?”
换句话说韩义的义父来与不来,似乎这件事都不会有什么改变的余地了。
除非……
我突然意识到其实韩义那份海捕文书与我那份差不离也是没有名姓的,只记录了个男女身长体貌特征。于是,我抬了头与他确认道:“除了虬髯番使,便是没有其他人知道你和你义父的关系?”
韩义点了头。
“怪道你说要等你义父过来了,可是你确定我们跟着你义父过去被他们见到了不会被打出来吗?”
对方可是一口咬定我们俩是杀人凶手的。
韩义再度恢复了那副骨子里的冷然,抬了下巴看着我,“谁告诉你我们要在他们面前光明正大现身了?”
“但是你不说等明天你义父过来一起去吗?”我迟疑。
“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韩义摇头。
“啊?!”我愣住了。
他这时候却也不肯再讲什么,只道:“你回头还要去外头重新回来呢,有这功夫先休息下顺带想想,自己这身样子若是掌柜问起来可怎么解释。”
闻言,我才真正有些忧心起来。也怪这地方投宿的旅人着实太少,我又是个姑娘家,还是个不远千里奔来寻找“夫君”的姑娘家,这位掌柜的自是对我格外关照。
早起晚归都会专门过来和我打招呼这种暂且不提,连带自家吃的咸菜都会免费赠予我些。
因此就如韩义提醒的,我一会还势必要去他跟前走一趟进来,被他瞧见了这幅样子确实不定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