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你胡扯的。我姓花,我根本就不可能是韩家的人。假的,都是骗我的,我不会信的。”
我用尽全力自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后退。大富这时候也开始背对着我,面朝南宫慕合发出了充满敌意的狂吠。可是我脑子里只有方才它嘶哑官差的血腥样子,所以此时压根感受不到别的,甚至在发现它有跟上来意图的时候厉声将其喝止了。
沾了满脸鲜血的大富被我那声断喝吓住了,一条腿半抬不抬地空悬在那里,整个显得诡异而僵直的样子。
若是换做平常,这应当是相当惹人发笑的场景。可是这个时候,我却压根笑不出来。不知道是余毒的关系影响,还是天气缘故,我整个人都在抑制不住的发抖。
我一步步往后退,退出了几丈远,见大富又是蠢蠢欲动要跟上来,我再度开口驱赶,“不许你再过来。”
担心光说威慑力不够,我甚至蹲地捡了几块碎石在手。曾经因为惧怕大富这种毛茸茸的狼犬,我亦曾捡过石头吓唬它,防止它靠近自己。可是我却从来没有表现出来真的投出石头伤害过大富的意图,因此这次,在看到我又一次捡了石头,大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畏惧心理。
一面摇了摇尾巴示好,一面喉咙里呜咽着朝我靠过来。
“我说了,不许你再过来。”
它究竟是个畜生,便是完全不明白我此时心里头的厌恶和烦躁心理,全然没有顾虑地朝我奔过来。在再三警告无效后,我向它投出了手中的石块。
“嗷呜!”
我本就有功夫还存了心思,自然是一击正中目标。大富跳着哀鸣一声,随即捂了鼻子垂头在地上打滚起来。
“别再跟过来了。要不然下次我还是会打你,而且比这次更狠。”我站在那里,说完了这句话,将最后一块石头丢到了大富脚边。它明显抖了抖身子,抬了眼睛委委屈屈的将我望着。
与大富那双圆润的黑眸对视,我心下不自觉涌起酸涩之意,可如今我眼下的处境却并不容许这样的情绪肆意发展。就算是大富,就算它曾经为我付出了不少,数次危难中助我,可是某些方面,我亦是认同自称南宫慕合的他所表述的部分。
本来的我就从来都不是循规蹈矩墨守陈规的那种所谓毫无原则的良善老好人,在某种特殊情形下,我会破坏那些原本规定的东西。就像眼下,在我自身都分辨不清情状的时候,自然没有这份多余的心境再来关注其他。
心内百转千回的忖度,不过面上却也不过转瞬,我调开了视线,没再看大富。自然也没再有心思看那少年,只手脚发软的径直继续往前走。
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在听到了那个很像瞎话的所谓关于我身世的真相之后,我其实并不确定自己这回应该要往哪里去。甚至在和南宫慕合分开之后,再遇到官差要怎么做?
此前,这都不是我应当要考虑的问题。
便是在这个当下,我依旧是觉得考虑这个问题相对有些茫然。南宫慕合说,我并不是我爹爹的孩子,我不应当姓花。
理智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全部都是自称南宫慕合的少年刻意的欺瞒和挑拨。我是我,不是别人。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庄也与我全然无关。并且在他之前,我也从来没有感受到任何关于我身世的一些所谓的谜团。
可饶是如此,我心底亦有个声音在重复。
他说的,也很有可能是正确的。
因为爹爹自小就将我送予村里的秀才去做学生,这件事本身在村子里就是不多见的。我是个女娃娃,将来左右都是要嫁人的。实在没有这个理由去进学,再来便是入四方阁这桩事。爹爹应当是对武学相当痴迷,只是不巧自己年岁大了才将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自小我都是这么以为,并且也是间接由爹爹灌输的。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我回头细想才意识到某些不对劲的地方。
我的爹爹,并没有表现地对武学一事有他自己之前像我讲述的那般积极主动。旁的不说,便是我每到年节回家之际,他亦是从来不问我的修业进度。表现的实在是和他之前所示的形象截然不同。
这点,当然是不正常的。
可是,因为这个不正常的小点实在是太过不起眼。
不起眼到在这件事发生前我都完完全全不会去考虑到,因为这在我看来本身就是不太会发生的一桩事情。
我不姓花,我甚至可能并不是我爹爹亲生的。
天下第一庄,韩家……云舒卷。
按照南宫慕合的说辞,这一切却原来都是和我有关,这是属于我的身世?!
但是证据呢?
除却事关我爹爹的那些勉强可以称之为异常的点之外,便是自小到大都再没有旁的可以互相佐证的部分了。毕竟,照南宫慕合的说辞来看,我师父既然会刻意地以看守后山灵草做幌子来保留云舒卷的秘密,那么同样情况下,他定然也是应当知道我的身份的。
如果我真的是所谓天下第一庄的后人的话,但是这么多年了,师父对我并没有特殊的关照。
不过要说完全没有特殊也是假话,毕竟我是个女娃娃,确实和我上头的那些师兄不同。不管是在教养还是别的方面,师父自然都会对我网开一面。
自然,这样的对待,也完全不能说明任何理由。
所以,我究竟是谁?
花夏染?!
还是天下第一庄唯一的幸存的韩家后人?!
自然我是全身心地抗拒后者的,可是有些部分的诡谲是我自己都无法圆满解释的。
这漫无目的地走了一路也想了一路,估不到是余毒影响还是旁的缘故。我逐渐觉得头疼欲裂,环抱住自己瑟瑟发抖的身体,在这陌生的小镇静谧的街巷里越觉寂寥。
此时头顶原本高悬的一轮残月躲入了乌云里,眼前立时就陷入到了一望无际的苍茫夜色里,辨不分明。
我脚下不知道踢到了什么东西,耳畔响起了一路跌到磕碰的撞击声。
随即,旁侧不知道哪户人家的狗吠声,激烈而凶悍。
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便是察觉到了某些不能言明的危机。
这是种很玄幻的预感,甚至连我自身都不知道它究竟因何而生,只是并不能为外人明白道出。
这座小镇不像端阳郡是军事重地,本没有这个能力和必要实行宵禁,可是这会子我却看到了街头出现的一簇火把。听着那些踏在碎石地上的脚步声我便心知不妙,这些并不是布鞋或草鞋能发出的声响,必然是官府专门提供给捕快的那些特殊鞋底才能产生的动静。
所以,过来的这批人也不会是普通的寻常百姓。
我想,现在最要紧的应该是捉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不管实际如何,我的形象出现在海捕文书上这件事本身就证明了如若被官府的人逮到,我必然是落不到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