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天际只余了一轮不太圆满的半残月，但是因为天气不错，没有阴霾乌云遮蔽，月光明度不错，照的四下里明晃晃的一片清晰。属于七师兄的那道影子已然无所遁形，投在地面上一直拉到了我的脚边。于是都不用回头，仅只用眼角余光往下我也能瞥到他鬼鬼祟祟凑过来的样子。
于是，我没好气地开了口：“师兄。”
被我一开始就猜出身份之后，他发出了不满的哀嚎，“染师妹，你就不能配合一下吗？”
“配合你吓我自己，你说我会不会这么傻？”我没好气地回怼了句。
他便有些悻悻地在我身边隔了个大富的位置坐了下来，一面摸了大富的尾巴一面跟着我摆出了那副抬头无语问苍天的动作。
少卿，七师兄就有些憋不住了，转而问我：“染儿，你这究竟是在看什么呢？”
“看月亮啊。”我依旧没有回头看他，保持着仰头将心对明月的姿势。
“月亮有什么好看？”七师兄果然是一贯的肤浅，虽然他的头发不一定有我长，但是见识却并没有我多。
为了表示鄙夷，我自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这种问题我就很难向你解释了。”
他的毒显然也已经解了，不单没有了猪头脸，便是素日里看着略有些敦厚的身板都薄了一大半。四个月多未见，现在的七师兄瘦了大半个人不止，没了那样的宽面大耳，便是眼睛都显得大又精神了不少。
我心下刚刚想要赞许几句，这时候却听到我七师兄接下去道了句：“是吗，我刚刚可是听说，你在祖师祠堂抱着师父哭的肝肠寸断，这是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处了？”
实际上我本来心情并不是顶好，但是大富和七师兄先后出现之后原本那股子要自绝于世的厌弃之意就自淡了。此番听了七师兄那档子调侃的话，原本要说的关于他变精神了这样的好话当然就咽下去了，我习惯性就针尖对麦芒的转头攻击上了。
“我这是想着你老人家刚刚伤愈归来，怕自己回头去了饭堂见面之后，你看着我突然激动地血脉倒行怎么办？毕竟你之前中了这么严重的毒，若是不清还有残留又当如何。”
“哦，这么说我还要多谢染师妹的关切了。不过，你这是在怀疑我们五师兄的能力了？”七师兄皮笑肉不笑望着我，嘿嘿嘿。
我自然不愿意平白无故拖五师兄下水，当下也不可能顺七师兄的意，只是另外道：“所以你激不激动？”
“自然，我在想面对你这份真情实感，要怎么表达谢意呢？”迎着我的视线，七师兄拍了怕手，“不如请我小师妹吃顿烤兔子怎么样？”
我本来也没有吃晚膳，听了七师兄这话倒是也顾不上动容了，当即特别现实地一拍膝盖站了起来，“去后厨！”
大富原本将脑袋搁在我膝盖上头，结果我这么一巴掌拍了下去倒是唬得它惊跳起来，连吠了两声，随即又被我和七师兄齐声喝止了，“闭嘴。”
大富耳朵往后一耸缩了尾巴不再敢大声嚷嚷只呜咽了几声，看着我们两缩头缩脑地去了后厨。
我刚刚回到四方阁尚不清楚，但是七师兄一早就已经看好了，特别告诉我——胖厨娘新晋收了十来只野兔养在那里。原本该是大富看守的，不过现下里它只是跟在我脚边，看着我和七师兄两人合伙“偷”兔子。
完后拎了去剥皮洗净，生火来烤。
不需要多余的酱料，在火舌舔舐下逐渐变得焦黄的表皮自然就散逸开来诱人的香气。监守自盗的大富在旁嗅着味道也活跃起来，用那乌溜溜的眼珠子紧紧盯着插在树枝上的那三只兔子，发出了呜咽声。
“好香！”
旁侧突然又有人发声，我与七师兄齐齐回了头去望，没料到这烤兔子的味道居然将我大师兄引了过来。我和七师兄在震惊过后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要跑，结果没成想大师兄率先按住了我七师兄。
“见者有份。”
说了这么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后，他又侧眸将我望了一眼，神色是极少见的促狭算计。
而我原本以为，他应当也是个武林正道人士的，却着实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面。甚至在四个月前，他也是为了我和七师兄偷盗后厨的兔子而决定给我们处罚的。但是这回，他怎么就仿似中邪一样了？
这番变故太不现实，我和七师兄自然没有这么单纯就会相信大师兄这话是真心实意的。
可是眼前偏偏就是这样，大师兄当真挤坐到了我和七师兄原本坐着的火堆正前方，还将其中烤的最肥美的一只兔子率先取了下来。大富再通人性也终究是个孽畜，实际也不怎么了解我大师兄，更加没有我和七师兄这样丰沛的情绪。此时就只炯炯有神地盯着我大师兄手里那根叉在树叉子上烤的香气四溢的烤兔子。
大师兄显然也没有吃独食的无耻行为，看了眼大富，撕了块肉给它。大富半蹲着跳起来，一口就将肉吞了，嚼都没见怎么嚼整个就咽了下去。一块显然是不够的，特别是从大师兄手里吃到这块兔子肉之后大富益发胆大了。也不光只局限在用眼睛看他，甚至大胆到伸了爪子搭上了大师兄的膝头了。
大师兄一反素日里展现出来的掌门师兄的威严，在我和七师兄惊恐未定的视线里，相当耐心的撕了一块块的兔子肉去喂它。
直到将大半只兔子肉都喂了下去，大富终于吃饱了。伸了舌头将嘴巴舔干净了，就缩了脚没再缠着大师兄了，转头一甩尾巴就趴到另一头的火堆旁睡觉去了。
这时候火堆上分明还插着另一只烤兔子，但是大师兄却突然借口三个人不够吃要求七师兄再去找两只过来。
七师兄虽然觉得不对劲，但是却也是因为忌惮大师兄的威严并不敢反对，一步一回头地满是不解与惶惑地往前走了。
大师兄满脸平和地送别七师兄离开了视线，感知着他的气息逐渐远去，他保持了那副远眺的状态朝我开了口，“染儿，这四个月，你究竟去了哪里？”
我惊了一跳，差点就自石头上滚下来。
“……”
迎着我那副惊慌失措的神色，大师兄开了口，“你中过毒。”
这回我真正是无措了，下意识就脱口而出，“师兄怎么会知道？”
话说完了，我才觉得不对劲。忙不迭就要反口，“不是这样的，我的意思不是……”
“小染，你眼尾泛青气，指甲有竖条白线，和连越中毒之后的表征很相似。”
经过大师兄的指点，我明白，即便我反口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我的指甲甲面和我的眼尾青黑色早就已经暴露了所有的一切，甚至在此之前也亦只当了这样子是因为自己遭遇连番变故后体虚的缘故。却全然不知道，这是毒发之后的残余表征。虽然不会致命亦不怎么影响生活，甚至只要我愿意稍微上些胭脂就能掩盖于无形。
我彼时并没有想到，大师兄会如此关注这个情况，从开始的慌乱直接进阶为茫然无措。
好半晌，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要再说些什么。
“我中的那种，究竟是什么毒？”
“无形散。”
伴着篝火燃灼的噼啪声响，我终于自大师兄口中确切弄明白了自己此前中的那种会肿成猪头样的毒素究竟叫做什么。
我终于有些回神过来，“明明是猪头，哪里算无形了。”
大师兄并没有接我这个话茬，又接了句，“之前思渊陪着连越去探访解毒之法，确认了此毒乃是月华门独有，是有多种毒草和毒虫炼制而成。”
“月华门……”我终于以一种比较匪夷所思的方式确认了，南宫慕合并没有完全欺骗我。
他确实是月华门的人。
七师兄提了两只处理干净的兔子回来的时候，大师兄已经离开了，我坐在篝火边，用树枝拨弄篝火。
七师兄四下张望了一圈，朝我道：“刚剩下的那只兔子呢？”
“被大师兄打包带走了，说要去孝敬师父。”
“哦。”七师兄应了声，然后将后头处理干净的两只又再度串到了树枝上，然后架到了篝火边上。
最后，我们两面对面啃兔子的时候七师兄最后道了句，“染儿，你方才说大师兄提了那兔子去孝敬师父，是真心的？！”
我一边大啖兔肉，一边拨冗去应，“师兄何出此言？”
这时候，七师兄倒是没再急着说什么，开始一门心思地啃起兔子来了。我倒是做贼心虚起来，却也不敢催促。就只能耐着性子等到他将自己手边那只兔子啃干净了，才剔着牙朝我道：“你作为师父的关门女弟子，居然不知道我们师父是属兔子的吗？”
月华烁烁，我抓着自己手中那只啃了一半的兔架子觉得自己仿似啃在了师父的脑门上，突然半点食欲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