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看着尚忆知进来的头先,我心下电光火石间闪过了这么个念头。
不过,后头因为不怎么甘愿当那个被算计的傻瓜鸡,故此我决定忽略这么个念头。甚至为了转移自己这太过充沛的想象力造成的自体尴尬,我转而开始将目光盯到了若欢手上捧着的那盅东西上。
尚忆知在旁侧开口解释了那盅东西,“这是雪参炖鸽子,以形补形。”
听听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了。
过往想来我都是以那般爱慕的视线去面对尚忆知,便是生生未曾发觉,这人其实也是骨子里一腔坏水的货色。这话听来便是另外一种埋汰了。
这分明就是想要说我是那插翅也难飞的死鸭子。
是为士可杀不可辱,但是另有一句古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这等敌不明而我又半黑不白的情况下,我想自己若是贸然冲动行事,是极为不明智的。
毕竟如今情况之下,不管尚忆知是否是与帝君合作还是瞒了帝君,总之我在这样的情况下都不好太过任性妄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我忍住了这份讽刺的羞辱。
虽然当面没有办法与尚忆知翻脸,但是不代表我就会对他有好脸。许是过往大家都挺宠着我,即便落难至此倒是一时半会的都没让我学会温和行事。况且,不管怎么看既然尚忆知愿意拨出那些银钱心思找人救我,也是不会一言不和就要了我的小命的。
我不是特别理解他,但同时也不是对他全无理解。
于是,即便没法对尚忆知声厉色荏但是我还是要展现出自己那种骨气。
因此,我特别坚定得转向了若欢道:“拿走,我不吃这种东西!”
“姑娘!”若欢见了我这态度便是下意识瞪圆了那双眼。她本来就脸圆,再配上那双眼睛显出了一丝戏谑之处。
不过眼下这种氛围里,我自然不能随便乱笑,于是下意识掐了掌心去忍住了那股子冲动。甚至还能冷漠状轻蔑的自那盅炖品上挪开自己的视线,自觉那股气势非常充足。
自然,对桌自顾自坐着的尚忆知也看到了我这番态度,他倒是并没有旁的表示,沉默地理了理衣袖后竟自站了起来,向我作揖,“想来是我留在这里让染儿心情不渝了,那就即刻告辞。”
听了他这番满含了深意的话,我略略皱了眉,却依旧忍住了没有开口搭腔的意思。
就如同之前密林中我对待徐浒那般的态度,非我族类我连话都不想和你多说,纯属浪费时间慢性自杀。
面对我那番态度,尚忆知没有迟疑的走了,走的毫不拖泥带水干净利落。没有一步三回头,或者扭扭捏捏的大姑娘上花轿之态,甚至坚决。我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下也隐隐有些不自在,毕竟这会子我是吃他的用他的,还摆着这样一幅态度想来也算是有些过分。不过转头又想到了四方阁的事情、师父的事情,那点心头的不快就跟着减淡了。
不管如何,师父出事和师门毁于一旦都是间接由他经手。即便我明白,这整桩事的由来都是那害人的素有驻颜之术说法的《云舒卷》及为了得到它无所不用其极的帝君。可是,以尚忆知的身份,他做出那样的事情总是叫我无法接受的。
至此,方才因为他的缘故略有些起伏的心绪到了眼下也都整个归于平静了。
但是他的离开却又引出来若欢那丫头的喋喋不休,于是我不得不面对一个头大的境地。在送了尚忆知回来之后,她不大的年纪竟是摆出了一副老城忧愁的表情同我道:“姑娘,你怎么能如此对老爷呢?今儿老爷难得无需上朝,这便吩咐小厨房专门炖了补品拿过来,这不是想要对姑娘好吗?姑娘怎可如此这般呢?”
听着那小丫头熟稔仿若村头说媒拉纤的大婶,我莞尔一笑,禁不住同她调侃起来,“若欢,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却像个婆子一般唠叨?这是要打算当媒婆吗?”
话落,我意外见那丫头面上一紧,跟着突然一拉裙子迎头就跪了下来,那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利落的一气呵成,我当即唬了一跳,忙不迭要去拉她,“你,你,你,你这是做什么呢?我不就开个玩笑,你这是做什么?”
“姑娘莫气,是若欢不好,忘了自己身份,竟是随便置评实在是该死。”
她固执地摇头,我听了这话却是有些哭笑不得,“若欢,你我本就是同样的,哪里来的什么该死的说法。”
天地良心,我实在是经手不住这种动不动就什么死不死的想法啊。
“不是的,若欢亏得老爷赏饭自风尘地里解救出来,与姑娘这等清白人家实在不堪相提并论的。”
原我还哭笑不得,结果听着若欢的这句说辞,整个就怔愣住了。本来因为卧床这么久拉她就没有什么力气,这回听了这话手下一顿,倒是差点反被自己的力道扯得滚到地上去。幸而还是托了习武的底子在那里,我牢牢捉稳了绣桌桌角勉强维持住了体面不至于狼狈地摔下去。
当然这事也不单是我体弱,另有若欢这话着实惊人,“风……风尘地?!”
虽说这种情节题材话本子里也不鲜见,但是那毕竟是细说,假的。现实里我压根想不出是怎么样的人家和父母,居然还能狠心把亲女儿卖入烟花之地的?
看着我的表情,若欢显然已经猜到了什么,没待我问出口就接续道:“我爹爹是犯了事的官员,家里同宗的兄长叔伯都因此被判了充军流放。女眷们,就如我娘亲和两房姨娘和姐妹十数人亦都跟着被罚为奴籍,充作官婢。”
我愣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你就直接被分配到了状元府做官婢吗?”
若欢望着我摇头:“不,姑娘以为的官婢却并不是我那样出身的人可以有的待遇。事实上,我们只不过是登记在官府册子上的奴籍,人数过多时亦是可以放做买卖的。而本来官府亦是规定即便贩卖也是不能乱来,毕竟我们都是罪臣家眷,本就不是那不成器的人。可是那官府有些人就是拿了钱财丧了良心,将我卖入不堪之地。我受不得打骂,就勉强同意了去见客。老爷便是我见的第一个客人。”
说到这里,若欢便顿了顿,朝我又正色道:“姑娘放心,老爷并不是那等放浪之人,是同好们带着他一道去的。他并没有做出任何无礼举动。”
她突然的解释倒是让我怔了怔,旋即我便有些哭笑不得起来。尚忆知之于我,早就是该放下之人了。因此即便听着他前往烟花柳巷的往日行径,但是在若欢开口之前,我也实在没有过多的意识到这事与我有什么相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