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终究没有得偿所愿看到我的脸,不过她在院子里闹出来的那摊事宜却真真是人尽皆知。随后嬷嬷将她半哄半骗带离了院子,尚忆知显是松了口气的样子,随后就要来扶我。我先一步自雪地里爬起来,然后垂了眸道:“长公主这时候应该更需要你去安抚吧,毕竟,你们是有婚约的。”
“染儿……”他轻唤了我的名字,带着道不清的那种惆怅之意,尾音有些叹息之色。
我转了头,雪花在肩头滑落。没有与他打招呼径直往前走,没有人拦我,见我动了都自往旁侧让开路去。身后,若欢小跑过来,小小声念叨了句,“姑娘。”
“我要怎么回到刚刚那个院子里去。”
我扯了扯裙摆,刚刚这么摔下来,其实是有点疼得。不过这么众目睽睽之下,又有尚忆知在身后看着我,即便有些牵动着屁股疼,我也不好流露出什么柔弱之意。
事实上,除了真的受伤遭殃,我这人体质并不差。
毕竟是自小就被送上岱山习武之事的,再是贪懒去躲,可是总也是自小这么摔打长大的。所以即便这连路来大伤小痛的不少,内伤也不可谓不重,不过倒是没有给我的身体造成过什么特别严重的后遗症。
一般伤养好了,自己身体就也好了。
吃得多,睡得着。
只是有点不太妥当的,比方说日子过得太好疏于练功之后我自觉倒是有些胖了。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略有些满月脸的架势,我叹了口气。
尚忆知至今都没有明确与我表态过,为什么要收留我在状元府。而今我倒是也真不敢同在即墨镇里离开乐坊那般偷跑,毕竟此处是天子脚下,谁知道那些皇城司的人会不会躲在哪个角落伺机发作。
因为那位周姓佥事的存在,我自忖绝对没有这个能力可以赢得了他。
都说江湖高人不少,但是他应当也算是江湖外的高人绝学之士。以他之前在密林中和扫帚星南宫慕合那般交手的状态来看,若是有趁手武器在手的话应当也并不是这么好对付的。应该说那次皇城司的人败退不过是人不和罢了,他们追了我们进密林的时候应该也是没有任何准备的。
因此沿途也算是丢盔弃甲,并没有得意到哪里去。
我们那群人,当时赢就赢在有南宫慕合这个人。
他的功夫,想当然是不会趋于我师父之下的。
想到师父,必然不能醒悟到那个现实,他老人家已然不在这个人世间了。
那难看的面容,我算是再看不到的了。
晚膳照旧是在屋里吃的,正月新年的缘故,菜色不错。有新鲜鱼汤,腌萝卜,还有碗小米粥和几块饼。不过平心而论,自从我可以吃东西之后,尚忆知着人送来的吃食就正经没有差过。
但是因为想到了师父,我并没有什么胃口。
想来曾经我在那话本里看到说人是会因为那些感情之事茶饭不思的,却还在嘲讽这样的无事悲春伤秋的多余心态,直到眼下我真正经历了这遭才明白有时候心境是当真会影响食欲的。
勉强喝了两口汤,再掰着吃了半块饼后我就觉得饱了。若欢劝了两句,见我是真的吃不下也就作罢了,唤了外头侍女进来收拾撤下碗筷。
犹是正月里头,我看到门前的灯笼依旧红彤彤,这是前两天才挂上去的,倒是颇有些年节的氛围。可事实上,这一切与我眼下并没有什么干系了。
听着我再度叹息,绞了帕子要给我净手的若欢抬了头望过来,“姑娘,怎么又叹气了呢?是不是方才在院子里,被那长公主吓到了?”
我愣了愣,主动接过了她手里绞了一半的帕子,擦干了手朝她道:“你安,能吓到我的人怕是还没有找托生娘娘托生呢。”
听着我说这话,若欢略略有些不满地皱了眉,“姑娘,这种日子里,你莫不能说这样的话。”
我听着好笑,反问道:“我怎么就不能说这种话了?”
若欢满眼肃穆望着我,竟是摆出了一副好为人师的样子,道:“因为这话对神仙不敬。”
我先还是耐着性子预备听她说什么的,结果万万没料到她最后会冒出来这么句对神仙不敬,我一时有些怔愣起来,好半晌才抬手去捏了她的脸颊,“我又不信那劳什子神仙,还有什么敬不敬的说辞?”
“姑娘就是这个样子,可道举头三尺有神明?”若欢这时候并不若平素这般温和,瞪大了眼睛同我积极辩驳道:“自然是要对着神明尊重,才能得到保佑。”
“是吗?”我自嘲地笑了笑,“这么说的话,我师父不才是真正的无辜吗?分明他是个忠义之士,并没有做过生命小人背信弃义的事情,结果呢?”
他消失在了即墨镇外的密林里,甚至,走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亲近之人在她身边。那种连尸首都找不到的结局,可不就是传言里最十恶不赦的人才会有的死无葬身之地吗?
这所谓的神明,那时候并没有睁开那双眼睛去护佑他。
所以,我又为何要去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