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下日光斑驳地汇成了一个个跳跃的光点,随着风势摇摆游移的闪烁在地面上,远处圆穹尖顶的当地特色建筑提示应嘉言,现在她正位于异国的私人医院。所以即便身边坐着江子枫,他们也再回不到彼时的年少时光了。
但是从刚刚开始他就握着她的手,一直都没有放,她也没再像往常那样触电般弹开。
毕竟经历了这场与死神擦肩的冒险,说她不胆怯那必然是不可能的。可是应嘉言深切明白,现在的自己没有可供软弱的时间及身份。
是江子枫的出现,突然让她生出疲惫来,原来她也需要可以依靠的那个港湾。
陈曼迪虽然在听到她说出自己和江家小少爷的关系后没再让保安来赶人,但此时也并没有远离,和她的小助理坐在不到五米远的木制座椅上。看着这边沉默的两人,手拉手地坐了大半个小时。
听着他身上的手机铃声,应嘉言终是开了口,“接一下吧,别让她们担心。”
他摇了摇头,伸出另一边的手去抚开了她颊边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正色望着她,“对不起,那时候你和你妈妈发生那样的事情,我没办法在你身边。”
那时候他18,终究是年少。作为江时照唯一的儿子,自小就被护在温室之中,有自我的母亲和强势的胞姐,所以养成了略微软弱的性格。可就是这样的他,也会有反抗是时候。可是被他的父母关了起来,他连抗争都只是不吃饭而已,实际这么做除了伤害到自己的身体以外,他什么都得不到。
之后,他就被他的父母送出了国,没收了护照,找专人陪读。等他从国外回来,她已经是银幕上的明星,一颦一笑都是虚伪。
他已然知道彼此的关系,所以克制着自己不去找她,只是不想让她再为难。可是听着那些人的恶言恶语,心里为她憋屈。他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即便她成为了那样的人,也是迫不得已。
原本他以为两人也就只能这样罢了,毕竟现实的血缘牵绊摆在那里。可是这出意外的事故,让他终于决定正视自己的内心。
“嘉言,和我走吧,我们可以不要孩子,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她定定看了他半晌,红唇弯成柔美的弧度,眼里盈盈似要滴落水光。随后略略侧了头,靠抵在颈弯处,长出了口气道:“那时候你不开心就会靠着我,现在,终于轮到让我依靠了。”
少年原本单薄的肩膀在时光中变得宽厚,如果真的就这么带走了他,其实也是报复江家的一种方式。她和他在一起,但是因为相近的基因定然不能有孩子,如此江家就要绝后了。可是,这样的报复,对他来说又是否太过不公。
最关键的是,她对他的感情真的能够深刻到抛弃当下所有为止拼搏的东西吗?
深吸了口气,她整个人缩到了他怀里。沉默了半晌后,江子枫听到应嘉言的声音,温柔却清晰,“阿枫,我不会和你走的。”
她的野心太大,所以,不会容许自己这时候的半途而废。而他,一直都是她心底最温暖的曾经,可是终究不是能护她周全的港湾。
情动之初,少年羞涩望着她的情形,她要记一辈子的。
而这辈子,她也绝对不愿意就这么辜负了自己。
爱情这种东西,在现代社会已经成了稀缺资源。谁都知道它的可贵,可并不是谁都有这个勇气去为之放弃一切的。
风声瑟瑟,枝叶婆娑唱响。
左少易探视完左秋出来,刚巧看到了大树下孑然一身的江子枫。
他是他在戴维斯学院的前辈学长,校友会上认识,因为江时照将自己的一部分事业交托了他去处理,所以两人得以熟悉。江子枫的土耳其护照就是找了他的人脉加急办理的,机场落地后,也是他去接的人。
那时候,他只以为这年轻的男孩子涉世不深,被那女明星的手段迷惑,傻乎乎的付出真情感动了自己。这种事情其实也不鲜见,很多人只是投胎小能手,幸运值用光了,情商就自然不足。
所以左少易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心里对江子枫总是有些轻视的。结果临了才发觉,他们竟然是姐弟。
金主,原来是亲爹。
算是个黑色幽默,左少易从来没有想到过的狗血家庭伦理剧。
不过,他却并没有想要插足涉入的意思。这本不关他的事情,如果不是看在应嘉言给左秋输血的面子上,他甚至根本不想再去管她。
“麻烦你,把他带回家好吗?”
想到之前她特意找了他的要求,左少易走了过去。江子枫抬了头,眼底有些泪意。
“少易哥,抱歉。”他站了起来,“我能不能再麻烦你一段时间?”
他就这么跑出来,经济大关肯定是要被父母断掉的。可是他还是想在这里等着应嘉言一起回去。
即便终归是不能得偿所愿,也要补足少年时他缺席的时光。
左少易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从来都不是个感性的人。唯一的人性光辉都洒在了左秋身上,旁的就只剩了冷血决绝。不过江子枫的请求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应允了。
权当是,看戏的代价。
病房里,应嘉言抱臂靠抵着落地玻璃窗,芊芊手指中夹了支女士薄荷烟。一头乌发侧拢在右肩,虽然穿着病号服,但依旧是难掩绝色。
陈曼迪坐在她的病床上,难得对她当自己面抽烟的大不敬行径视若无睹。
她什么都没问,仅只是看着她线条精致的侧脸,不悲不喜。
陆绮将午餐带了进来,是当地的传统饮食,薄饼和一些牛羊肉。应嘉言没有胃口,陈曼迪也看着烧心,一挥手将小助理和食物都推了出去。
长烟燃尽,室内烟雾轻悬。
“咳。”陈曼迪轻咳了声,“和我说说吧。”
“想听故事?”她扭头看向经纪人,面色不屑。
“听什么故事?我对你的那些家庭秘辛没有兴趣,我要知道你的下步计划。”陈曼迪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如果你是要回归家庭我们立马结束合同,我也好再物色苗子。”
应嘉言微微笑着看向她,“这么绝情?”
“我以为你签到我名下的时候就知道了,你要名,我要利。这才是最好的合作,不是吗?”陈曼迪的风格,并不是那种万事都要管的老妈子型经纪人。
她相对给了应嘉言足够的空间和自由,倒也不是说特别信赖或者偏爱,只是陈曼迪本身就是这样的性格。
合则来,不合则去。
她从来不会去强求手下的艺人按照自己的步骤去进行,但是却也是会在危难时期为了手下艺人豁出去的风格。
不过要陈曼迪去做这一切前,还是要让她先得到足够的信任与尊重。在此之前,她当然是相较信赖应嘉言的。
可是,在发生了江子枫这件事之后,她对她的信赖度自然就打了个折扣。虽然说这种事情也算私事,但是因为现下她的形象很大一部分就来源于金主这么个黑料,如果早点知道当然能做出更好的应对了。
所以换句话说,应嘉言的这份隐瞒实实在在侵犯了她的利益。于是,之前的那份信赖和因此产生的情谊就变得虚伪起来。
陈曼迪虽然不是什么吃斋念佛的善男信女,却也不是大奸大恶之辈。
此时面对应嘉言,她需要得到确切的答复。
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和江子枫的关系,又是什么?
陈曼迪不傻,知道两人之前那个状态,绝对不是简单的姐弟可以解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