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应嘉言的寓所内,陈肃和她久违地安静呆在一处,头靠头不说话也只觉得温馨。但是一通手机来电打破了这份平静,应嘉言甚至都没有留意来电显示就接了。
“嘉言!”电话接通,那边是明显的低沉男声。
陈肃基本与她头靠头当然也第一时间听了出来,迎着那少年清透却显然质疑的眼神,她略略有些尴尬起来。碍于腰伤,也碍于自己不能表现地太明显的闪躲,应嘉言只微微侧转了头。
不过她这行径还是和旁侧陈肃之间的距离大幅拉开了,心下一紧,陈肃却没有说什么,只不过自她身侧的沙发地板上站了起来,往旁侧的空位坐下。之后就没再关注应嘉言,兀自掏出了手机。
“嗨,最近怎么样?”
电话那端不是别人,是江子枫。在那纯白年月,情窦初开之际闯进她心防里的羞涩少年。他分明是个和陌生人说话就脸红的性子,可是偏偏对她一见钟情。
在辅导功课的时候,他先时还因为紧张羞涩而基本不做声。后来慢慢熟了,他居然伸出手偷偷勾她的发尾。那时候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但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刻意装做了没知觉。就在她这样近乎默许的纵容下,他的胆子逐渐就大起来,直到那天无人的午后,17岁的小少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脸红的仿佛煮熟的虾子,但是声音却异样的直白,“应嘉言,我喜欢你。”
她一把甩开了他的手,跟着也不可自已的红了脸。事实上,为了这单打工的工作,她和之前拜托自己帮忙的女同学近似决裂了。虽然应嘉言在改变辅导老师这件事上真的是无辜的,但是任谁看都不会信她。
毕竟这么个世道,她之前又恰好帮忙代了一段时间的课,之后江子枫的母亲找到学校,要求应嘉言返回去负责儿子的教学。面对这样的结果正常人惯常的想法都是应嘉言从中作梗,决计想不到是江子枫本人从中作梗。
当然,那时候教导他作梗的人是他的同胞姐姐——江子珊。
思绪疏忽飘忽起来,应嘉言迟疑间,那边厢电话里的江子枫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又唤了声,“嘉言。”
“嗯……”
刚刚她的开场白明明是问他最近怎么样的,没想到这么一来莫名的皮球又踢回到了自己这里。又是当着陈肃的面,在莫名的心虚之下,应嘉言在那声之后就是长时间的沉默。
这时候,那边打电话的人终于开了口,“我看到你的受伤的消息了,还好吗?”
“啊,就……其实没有这么严重。”应嘉言正想要解释,“毕竟是通稿,肯定是要有一定的夸张修饰成分的。”
“我不信。”江子枫轻轻松松三个字,将她的解释系数顶了回去。是本能也是直觉,他知道应嘉言这个人的性格,即便要夸大,本身肯定也是有一定问题了。所以,能发这种上医院的通稿了,她身体的实际情况肯定不是她自己表达的这么无所谓。
“哎!”应嘉言发出了意外的轻叫声,随后忙不迭抬头去看坐在长条沙发另一端的陈肃。他单手握着手机,侧眸专注地看着,在客厅的璀璨光影下自然是静谧美好的仿似一副油画。
但是同样的,应嘉言也知道他虽然看上去毫无所觉不过肯定也有留意到自己讲电话的样子。甚至在她侧眸看他的时候,少年也回眸看了过来。
在他那双黑眸中,应嘉言似乎看到了某些迟滞的哀伤。
心下不自觉揪紧,她握着手机的五指随之收拢。
那瞬间,无数类似的挫败情绪涌上来,她叹了口气,那边的江子枫也随之叹了口气。
而后像是有什么感应能力一样,道:“你身边有人?”
“嗯!”她只觉得喉头哽的难受,眼眶也跟着泛热起来。
其实,他和她虽然有实质的血缘关系,但是毕竟没有大人和法律规定的认定,所以只要确保不涉及到下一代,绝对是可以在一起的。
不过终究的那份禁忌感太过沉重,应嘉言绝对迈不过去这步。即便是江子枫,其实也并不能抱有太大的希望。这个世界太过辽阔,万物变化迅速,不到最后盖棺定论化为飞灰的那刻,谁都不能保证什么。
同样,母亲那件事里,江子枫的母亲毕竟是主谋。不管她实际想法是做什么,总之最后的结果已经既定。她的母亲最终离开了她,所以应嘉言成为了孤儿,彻底埋葬了那些心怀希翼的曾经。
后来江时照提供的那些资金和帮助,于她并没有生出什么感怀的心思。这在应嘉言看来只是一种赎罪,一种用钱买心安的无奈之举,她受之无愧,并且也不会因为这种所谓的恩惠而对江家做的那些事有丝毫淡忘。
如果有天,有同样的机会给她报仇,她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有什么拒绝的必要。大约唯一能说通她的就是,杀人犯法。但是见死不救这种事,她还是会做的相当顺手的。
可是就是有这么多的仇恨和愤懑累积,江子枫还是能轻易击溃应嘉言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在伊斯坦布尔的时候就是,现在已然是。
她想到了六年多前,少年拉着她的手,落在额际轻柔的吻。
我喜欢你。
可是,我却不能和你在一起。
矫情地仿似在拍摄八点档的狗血言情剧。
自嘲地想到这里,应嘉言深吸了口气,道:“小江少爷,多谢您的关心,我真的没事。就不吵您挣钱了。”
说着,她将电话挂了。垂眸沉淀情绪之际意外察觉到另一侧沙发上的动静,应嘉言抬了头去看,间陈肃自站了起来。
“怎么了?”她有些紧张,也有些控制不住的心虚。
“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他一手撑在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上,一手撑在了沙发坐垫上,人为地搭出了一个三角空间。迎着那张精致的脸庞,应嘉言觉得攻击性十足。
她并不是个擅长卖萌撒娇并且热衷依附于人的性格,她独力也信奉自主,此时陈肃的言行显然是踩到了她的底线。再加上刚刚和江子枫的那通略微伤感的电话,所以应嘉言一扫方才的柔弱心酸,从里到外的透出了锋利的敌意。
“我没有什么要说的。”应嘉言眉头皱起,“而且你不觉得你的行为过分了吗?”
“比方?!”火药味在两人之间隐隐蹿动,感知得出来,陈肃也有些不安定了。
“比方你实际并不是我什么人,凭什么这么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其实在这段感情里,真正笃定并且相信的人也只有陈肃。站在应嘉言的角度,根本摸不透眼前少年对自己动心的由来。
于是在今晚这样的心境下,累积触发了沉默的火山。
之前陈肃只觉得应嘉言对两人这段感情没有自己这样的投入,但是也有在下意识地找借口,什么年龄差,现实制约。虽然也因此委屈不甘过,但是决计想不出来应嘉言对自己的隔阂会有这么难以逾越。
一时间他就僵在了那里,最后应嘉言一把拨开了他的手,“时间不早了,你不说你晚上还有通告吗?还不走等着导演夺命连环call来找人嘛?”
应嘉言这席话当然是刻意地针对,但是另一面也证明她并不是自己表现的这样绝情。毕竟陈肃还没有告知她晚上另外有通告,这部分只能是她之前拍戏的时候专门留意到他行程之后的反应。
不过很是可惜,在这样的情景下,彼此双方都没有留意到这隐含的感情部分。于是,两个人之间的裂缝不可弥补地拉开了。
陈肃走了。
应嘉言依旧趴在沙发上,覆面靠抵着双臂。
小助理是将近子夜回来的,看着迎面卧在正对玄关沙发上的身影吓了一跳。
“嘉言姐。”她冲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人有动静,在微微的发颤。
再自那抖动的双肩之中听到了压抑的沉默的近似哽咽的呜咽声,陆绮沉默了,近在沙发侧的脚步收住,怔怔看着她心目中打不到的铁血女金刚突然化成了一滩水。
原来她家艺人也是女人,也会哭,也会脆弱。
在这样的深夜,应嘉言埋首在肘弯间泪流不止。胸腔下憋着疼,不哭出来的的话她恐怕自己要疯。而在离沙发一步之遥的距离,陆绮仿佛看到了地球毁灭,一脸的震撼。
最后,小助理半蹲了下来,伸手推了推应嘉言的肩膀。也不管她在不在听,道:“嘉言姐,你不然先喝杯水再哭吧,我怕你没水分了到时候要送医院就不太好了。”
话落,应嘉言忍不住噗哧一声笑起来。
小助理双手合十一副天下太平的样子,“太好了太好了,终于笑了我的姐姐。”
跟着,她递了纸巾给她。
应嘉言抬了哭的红肿的眼去看她,真诚道:“谢谢你。”
“哦,不客气的。其实我觉得对我最好的谢意就是钱了,你能涨我工资那就是对我最好的鼓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