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影第二日清晨,让花劲给云从传话。
昨晚,云从夜深等到天明,都没等来云如海的归来,便知情况不妙,但是又不敢擅作主张,万一对方想放长线钓大鱼,那他们就要被一窝端了,到时候外边连个接应人都没有。
云从惴惴不安地等着,好不容易等来花劲,虽然意外,但是得了消息之后云从就赶紧到军营看望云如海了,云从去看望云如海的时候,正是云博远被拉到街上游行的时候,因此,云从并没有目睹云博远的狼狈。
云如海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没有规定不许探监,因此云从顺利地来到云如海的面前,一见到云如海,云从就焦急地问道:“少爷,你没事吧?”
云如海摇摇头,云从一脸疲惫,想必是担心得整晚没睡,云如海心中感动,嘴上打趣道:“阿从,是不是一夜不见少爷我,你就睡不着?”
云从白了云如海一眼,说道:“这下好了,你们爷俩都进来了,还挺有伴?”
云如海哼哼两声,说道:“阿从,邵骞的尸体在军中,回头你将他领回去葬了吧,对了。记得告诉邵振廷一声。”
云从吃惊,疑惑地问道:“邵骞来军营干什么?怎么就死了?你还这么好心要安葬他?”怎么想怎么奇怪,云如海明明那么厌恶邵骞,怎么一坐牢就转性了,还是被观音菩萨点化了?
云如海其实并不想回答,看了云从一眼,无奈地说道:“邵骞救了少爷我的命,没办法,人家救了我,我可不能让他成为孤魂野鬼,到时候缠上我这么办?”
云从啧啧两声,觉得邵骞这招实在高,看来云如海得记着邵骞的恩情了。
说到邵振廷,云从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云从开口说道:“少爷,自那日云家被抄,就没有邵振廷的消息,恐怕得好好找找。”
云如海点头,说道:“无论如何,还是要告诉他一声,还有,能帮衬就帮衬一下,不要让他以后过得太苦。”
云从瞥了云如海一眼,深觉云如海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自己都成阶下囚了,还帮衬别人呢,没有家大业大的云家,他们行事再也没有以前方便了。
云如海仔细地和云从交代了些话,继而想起了什么,顿了一下说道:“阿从,你去看看我爹吧。”
云从点头,当即对在一旁守着的士兵说道:“能否带我去看一下我家老爷?”
士兵嗤笑一声,不客气地嘲讽道:“还什么老爷?老贼还差不多,上头有规定,任何人不准探视云博远。”
云从为难地看了云如海一眼,继续恳求士兵。
士兵觉得厌烦,出言说道:“都说了不允许探视,看你也不是个傻子怎么听不懂人话?再说了,云博远这会正上街游行呢。”
云如海闻言,将手里的栏杆拽得紧紧的,脸上神色莫名,心情复杂,不知是气愤、心痛、还是难过。
云从见状不再纠缠,转身看着云如海,此时此刻,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云如海,云博远虽然作恶多端,但总归是云如海的爹,以云博远的所作所为,这一趟游行可想而知,没有儿子知道父亲被凌辱会无动于衷,只是他们又能如何呢?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半晌,云如海沉声说道:“阿从,你先回去吧,几日来看我一次,我怕忘了什么事情。”
云从点头,正要走的时候,云如海突然想起努破月,赶忙叫住云从,吩咐道:“阿从,你把我娘跟阿阮所在的地址告诉君子影。”云如海附耳将地址告诉云从。
云从走后,云如海拍拍脑袋,质问自己的脑袋,为什么越来越不中用了。
云从将邵骞的尸体领走,找了块还不错的墓地,就带着手下的人麻利地将邵骞入土,立碑,完事之后云从上了香,心里默念道:看我们诚心诚意为你送最后一程的份上,以后可不要阴魂不散地缠着少爷啊。
云从心想,邵骞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监狱里的生活,就是枯燥乏味,再加上百无聊赖,云如海终于体会到努破月在密室里的感觉了,出了胡思乱想,就是吃饭睡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士兵来带他去云博远那边,云如海不解,之前那个士兵明明说不允许人探他爹的监,怎么这会让自己去了?
士兵见云如海不解的样子,发了善心说道:“你爹三日后枪决,这几日内只要要求不过分,我们都会满足他。”
云如海闻言,胸口一滞,三日,此刻的云如海真正意识到,他爹是真的要死了,他也是真的再也见不到他爹了,云如海仿佛失去了力气般,无意识地跟着士兵走着。
士兵见云如海魂不守舍,出言抚慰道:“你爹能这般痛快地去,已经是莫大的福气了,你也别太伤心,这几天就让他高兴点。”
云如海知道士兵说的都对,但是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心,生他养他的爹,不管在如何不堪,也是割舍不断的血缘,想想以后再看不到自己的爹了,自己马上就是个没爹的孩子了,云如海心中悲拗,停下脚步,在一旁呜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士兵识相地暂时退到一旁,见惯了生死离别,士兵的心都应了许多,人生走到尽头就是死,只不过是早晚,看开了就好。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云如海就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让士兵就继续带他走。
不是不伤心了,时间不多了,还是多陪着他爹吧。
云如海在见到云博远的那刻,差点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只好故意板着一张脸,害得云博远以为云如哈还在恼他。
云如海就这样静静地陪着云博远,偶尔答上一两句,是不是点头,云如海不知为什么,他爹怎么变得这么爱说话了?想来,父子俩和谐相处这么长时间,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白天云如海就陪着云博远,说说话,或者相对无言,云如海没什么所谓,这几日他见到的云博远,是变化多端的,笑着的,无赖的,温和的,足够他回忆很久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三日匆匆而过,云如海陪着云博远吃最后一顿午饭,很丰盛,比他们在云家吃得都好,云如海却食之无味,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云博远,云如海再也忍不住一腔的不舍,悲痛地喊了声:“爹。”
云博远仿若未闻,仍自顾自地吃着,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多吃些吧,以后再也吃不上这这等美味了。”
云如海放下筷子,静静地看着云博远吃,此时的云博远没有悲伤、害怕、紧张的感觉,反倒是解脱了般,放下筷子,烟霞最后一口饭,笑着说道:“如海,以后爹不在了,要好好照顾你娘,以前是爹不好,这几日你能陪我,我已经很满足了,只是遗憾不能再见你娘一面。”
云如海强忍着泪,点头,哽咽地说道:“我会带娘来看你的,还有阿阮,她一定会是个好媳妇的。”
云博远心满意足,笑着说道:“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可不许哭了。”
士兵已经在外面候着了,云博远自知时候到了,拍了拍云如海的肩膀,说道:“如海,你长大了,云家就交给你了。”
说完,转身跟着士兵走了。
云如海看着云博远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整个人颓废般地倚在墙边,过了半晌,仿佛听到枪响,云如海大拗,声嘶力竭地喊道:“爹!”
此时的云夫人似心有所感,一阵悲伤用上心头,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一旁的努破月见云夫人突然变了脸色,关切地问道:“娘,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云夫人摇摇头,半晌说道:“不是身体不舒服,只是心里突然难受,怕是出什么事情了。”
努破月和云夫人默契地看向边城,努破月隐下心里的担忧,安慰道:“娘,肯定没事的,这两日我上街打探打探,看有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
云夫人点头,她知道,不是云博远父子肯定有人出事了。
云博远行刑的全过程,堂主和君子影全全程观看。
云博远被带过来的时候,看到穿着正式的堂主,笑道:“谢谢你来送我最后一程。”
看着云博远轻松的模样,堂主松动了紧绷的脸色,沉声说道:“下辈子,别再做这么多坏事了,我不介意下辈子继续盯着你。”
云博远朗声大笑,快意地说道:“有了这一辈子,以后只想踏实地过生活,你放心吧。”
说完,云博远自觉地到行刑台上去,这里可是他的手笔 ,没想到是为自己准备的。
准备妥当了,时间一点一点逼近,而后枪声响起,一切都云消云散。
堂主定定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云博远,忽然有种怅然所失的感觉,人死如灯灭,前程往事尽皆散去,怎么感觉云博远得了个善终?
君子影遵守和花染香的约定,亲自将云博远的尸体收敛了起来,当然,在这之前,士兵们再三确认云博远是真的死了,不然可不会让君子影带走。
堂主诧异,君子影笑道:“染香心善,怕云博远成了孤魂野鬼。”
出了军营,发现云从等在外面,君子影想了想,还是将云博远的尸体交给了云从,还是这样比较妥当。
云从见状,要对君子影行谢礼,君子影将云从扶住,好笑地说道:“我只是怕他成了孤魂野鬼,还缠着画家不放。”
云从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