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队开拔之后宣城几乎成了一座空城,除了守城的士兵比平日多了一倍,其他能作战的士兵都被抽调去了前线,这成了一场关系到胜败存亡的关键战役,所有人都期盼着赵子迟能够给大家带来一场欢呼雀跃的胜利,可是谁都对此没有把握。
那些原本对叶予怀不理解的人们一个个前来寻求慰藉,于是太守府里帮忙的人从原本的八十七个人渐渐增加到了两百多人,许多都是被迫留在城里的老人,他们带着家里几乎所有能用的东西来到太守府,甚至包括床单、席子、锅碗瓢盆都带来了。
床单简单消毒之后能做成绷带,席子能做成鞋底,或者加工成软板用来固定伤员,锅碗瓢盆能用来盛放各种小东西,她简直成了古云城最为“富有”的女人,需要的东西,无论大的小的,从里到外都有人想到,并且给她送来了。
太守府成了宣城内唯一一个热闹的地方,人们都像是在末日来临前寻找最后一个避难所一样纷纷来到这里寻求庇佑,并且给予对方一些帮助。
于是,才不过短短一天时间,原本几乎已经快要告罄的绷带又囤了几个箩筐,几个眼神不好手脚不好的老妈妈甚至在太守府做了简单的干粮,她们肚子饿了可以吃,吃不完还能放起来或者屯起来送到前线,谁都明白现在的情况有多危机,皇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这么久都没有将粮草送来,眼看着前线这么多人吃饭打仗都快撑不下去了,他们竟然坐在天边的古云城中聊天喝茶跟没事人一样,想想就让人生气!
可好景不长,这天夜里,原本应该已经在城门外跟敌人打起来了的南寒霜却突然回来了。
叶予怀乍一眼见到南寒霜就知道大事不好,他在赵子迟身边几乎是从来不离身的,这次却让他来给自己报信,而自己却不知所踪,前线肯定发生了大事,可他们离开才不过短短一天而已,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南寒霜这么紧急得赶回来,而且还神色惆怅。
“夫人,我有话对你说。”
“别喊夫人了,这个时候有话快说!”
她着急了,看着南寒霜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心里忐忑不安,像是有十几只兔子在心里上蹿下跳,一时半刻都没法安静下来,要是他说了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害自己这么紧张的话,她搞不好真会一巴掌甩过去,让他让自己这么担心!
可是这不过是叶予怀自我安慰而已,南寒霜原本应该跟着赵子迟在前线,要不是十分紧要的事情又怎么会在一天后去而复返呢!
“王爷让我来传个口信,敌人这次声东击西,他们的目标不是宣城,而是陵城,他已经跟几位将军带着半数人马去了陵城,临走前让我来这里跟你说个信,让你别担心,等那边的事情解决了,他会马上回来。另外,你们的劳动成果也没有白费,已经全部运往陵城了。”
原本热闹异常的前厅突然安静异常,叶予怀一时半会儿没有回过神来,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嗡的,想起昨天夜里,她还问赵子迟那陵城呢,要是他们攻打陵城怎么办呢?没想到自己这张嘴真是乌鸦嘴,好的不灵偏偏坏的灵得跟什么似的,才不过随便说了句,才不过过了短短一天时间就突然应验了!
但叶予怀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男人们都不在,这里呆着的不是老人就是女人,她是所有人中最说的上话最有担当的一个,要是连她都乱了阵脚,这帮人随时可能成为一盘散沙,到时候不仅一点忙都帮不上,还反而可能成为包袱。
“他带了多少人?”
以往跟叶予怀接触不多,南寒霜却明显带了敬意,这女人倒十分镇定,比那个什么萧筱然好多了:
“八万,留下两万在城门口,如果他们调虎离山还能抵挡一阵等到救援。”
也就是说赵子迟现在手上只有八万人,可是对方有二十万,如果他们真的全部去了陵城,以八万人马对抗敌人的二十万,简直跟以卵击石差不多,她倒不十分担心赵子迟,只是她十分担忧那些没有神功护体的普通士兵,这么点人简直都是去送死的,可是皇帝一声令下,谁都不能往后逃,就算明知道是去送性命还是得高呼着东云国万岁,然后上前赴死。
她想,战争是这世上最为可笑的东西,可有些东西,如果没有战争又偏偏没法得到,譬如和平。
“我心里有数了,你回去吧,顺便帮我也带句话,让他务必平安归来,我在宣城等着他。”
南寒霜点头,临走前又望了一眼厅里神色各异的众人,而后转身离去。
“大家都听到了,虽然陵城面临着挑战,可是我们现在暂时是安全的,但是我们安全还不够,现在不是悲伤跟担心家人的时候,不如大家一起将悲愤化为力量,你们手上这些东西或许不能全部用在战场上,可是只要能够救治一个人就都是大家的功劳,所以继续努力吧!”
人群中有人偷偷擦了眼泪低头忙碌,叶予怀假装没有看到那人她低落的泪水,继续埋头苦干。
并不是不担心事情的发展趋势,按照南寒霜的说法,赵子迟留下两万人,为的是保证他们能够在遇到敌人正面袭击的时候拖延足够时间等待他们回来支援,可是那也同样意味着他手上就少了两成可用的兵力,获胜的概率就起码少了两成,她不是个悲观的人,可眼下的情况却容不得她乐观,如果赵子迟在战场上丧命了,那皇帝又该让谁来继续这荒诞的战争?他怎么就不能好好想想自己这个儿子来得有多么不容易,弄个援军到现在都还不来,就算随便派只乌龟都该爬到宣城了,都已经这么长时间了!
她哪里知道,远在古云城个皇宫中,萧皇后一手把持着朝政,表面上积极劝皇帝尽早派援军,背地里却让母家的人偷偷劫了粮草,她可不希望赵子迟那个灾星顺利从边疆回来,他这一次要是获胜了,那他在朝廷中的地位又将往上跳好几个台阶,而这恰恰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
她可不稀罕宣城,什么陵城,对她来说只要她的宝贝儿子能够当上皇帝比什么都重要,如果他不能当皇帝,最后将皇位拱手让给了璃歌那个贱人生的儿子的话,这东云国就算有再大的版图,国库就算有再多的金银珠宝也跟她没有半点关系,那都不是自己的,在眼前放着的东西都不是自己的,唯有抓在手中的才是自己的,她现在已经深刻明白了这个道理,好不容易赵子迟顺了她的心意去了边疆,她可不希望他这么快就回来,她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永远不可能从边疆回来这古云城,回来这皇宫,更别说取代她的宝贝儿子当什么太子了!
当然,叶予怀并不知晓皇宫里现在的形势,她也不可能知道萧皇后将他们的粮草弄了个无影无踪,那些押送粮草的士兵早就已经先一步见了阎王,他们等待的粮草简直遥遥无期,而至于援兵,那就得看萧皇后心情是否良好,愿意将她哥哥手上的兵符交出来了。
叶予怀十分担心赵子迟的安危,这或许是她自打娘胎里出来至今过得最艰难的日子,她没有想到赵子迟这一去竟然直接去了陵城,虽然她十分信得过他的本事,可对方那二十万人却不是盖的,而且她已经从一些人口中得知平国这次亲自带兵的是他们的太子尉迟安,据说这个尉迟安小小年纪就已经是平国数一数二的高手,为人虽然吊儿郎当却是个十分值得托付的人,尉迟皇帝没有几个儿子,更比说出息的了,身边只有这一个拿得出手却是个性子十分顽劣的,好不容易让他回来当了个太子,又内部起了家庭矛盾。
她虽然十分好奇这个尉迟安到底是个何方神圣,甚至对这样的传说中的人物,她总是抱着三分好感,可是当对方是敌人的时候,她只希望赵子迟能离他有多远就多远,最好是不要碰面,要不然这一次显然是赵子迟要吃亏。
掰出手指算一算,赵子迟已经带兵出发了整整三天了,宣城离陵城不远,只是大军开拔速度缓慢,他们恐怕是日夜兼程,此刻大抵已经到了陵城,不知道那边战况如何,她有些担心这次局势对赵子迟不利,恐怕跟宫中某些人有关,只是一直苦于没有证据。
而真当所有人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赵子迟跟他率领的八万大军到底能否在陵城大获全胜将敌人击退之时,与宣城遥遥相对的下城,却有人将注意力统统放在叶予怀身上。
尉迟安一身淡色长衫,身上披着白狐狸毛的披风,跨坐在通体乳白的战马上显得英俊异常,只是这个平国的太子不知道是有什么毛病,尽管天气已经入秋许久,并且眼看着就要冬天了,他手中一把折扇却从来不离身,跟疯子似的一开一合,像是在隐隐期待着什么。
要说期待的话,这一场战争让他唯一期待的只有一个人,不是那已经风尘仆仆赶去陵城的赵子迟,而是被他单独留在宣城的叶予怀。
赵子迟极少做出一件让他满意的事情,可是这一次却着实让他开心了许久,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叶予怀,不知在之后的几年里她是否已经有了天壤之别,害的他都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恨不得当下就飞到那人面前了。
“殿下,陵城传来消息,赵子迟已经赶到支援,此刻正在陵城外,我们是否也前去支援?”
尉迟安一把折扇啪的一下开了,脸上带着无限期待般的微笑,支援?他才不去那鸟不生蛋的陵城呢!
“传令下去,全体开拔,目标宣城!”
原本上来询问的近卫突然一愣,怎么,他们的目的地不是陵城吗?才一半人马去陵城真的没问题吗?听说这赵子迟虽然是第一次带兵出征,却也是个人物,他们在他手上可没有少吃亏。
但是他很快便想明白了,或许殿下想的是声东击西之下再来个调虎离山的大计,想那赵子迟这么点人马已经全部去了陵城,他们这个时候带兵攻打宣城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怪不得殿下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原来他早就已经想好了一切对策。
“殿下英明!”
当日,尉迟安率领另十万人马朝宣城进发,而赵子迟对此却全然不知,在陵城外与平国打得不可开交。